别院深深夏席清,石榴開遍透簾明。
初夏時節,天氣已經微微熱了起來。
花枝換了件梅子青的齊胸襦裙,象牙白色披帛繡着暗紋,從側肩蜿蜒而下。
她斜斜靠坐在窗前,繡着團扇扇面。
扇面上繡得是黃澄澄的枇杷果。
初夏時的淩霄花開得也好,順着牆爬上窗格,在花枝不遠處随着微風搖晃。
一筐石榴花裝在藤筐中,擺在扶疏花鋪裡最顯眼的位置。
榴花雖小,卻很是奪目,像一團燃燒着的小小火焰。
忽然有一陣脂粉香風闖入門内,鳥雀風鈴叮叮當當,和着女子嬌媚婉轉的笑聲。
“人人都說你家花最好,我今日也要來看看,怎麼個好法。”
還未見人,笑聲先至。
高髻如雲,肌膚豐潤,眼波慵懶,笑唇紅潤。
那女子金钗斜插,外衫輕薄,香肩微露,透出的肌膚細膩豐白。
她頭一歪,濃綠的翡翠耳铛輕輕一晃,笑眼看向花枝:“喲,小娘子好顔色,比我樓中的姐妹生得還要好。”
她身後,半大的小丫頭穿得倒是樸素齊整,厚厚額發下一雙眼睛緊張膽怯地看向花枝。
好像生怕她惱了。
畢竟哪個好人家的小娘子願意與她們這些賣笑的相比。
花枝隻一笑,放下手裡的團扇,迎上前去。
來者皆是客。
“娘子來買花?”
“來花鋪自然為買花。”
“可有喜歡的?”
那豔妝女子不答,看了花枝一眼後忽然揚眉一笑,轉盼流光。
“我不知,你來幫我挑挑。”
“娘子裝扮嬌豔,隻是發間裝飾還是少了點。”花枝看着她,思索了會兒,“剛好小店裡新來了些石榴花,很襯娘子。”
“好,那就石榴花,這些我全都要了。”
女子言罷,身後的小丫鬟就上了前,從一個繡囊裡取出一塊銀子。
“多了些。”
“不用找了。”
她将那石榴花别在金簪旁,忽然好似想起了些什麼,掩唇笑了起來。
“小娘子,你看這榴花和我的衣裙哪個更紅?”
花枝抿唇一笑:“榴花不似舞裙紅。”
她笑得花枝亂顫:“我叫若榴,小娘子叫什麼名字。”
“花枝。”
“花枝羸弱,這名字可不好。”
若榴的話依然率性失禮,搞得身後的小丫鬟心驚膽戰地看着花枝。
花枝依舊隻笑,不氣不惱。
“我知道你剛剛念得那句詞,是臨江仙裡的。”若榴拿起一枝石榴花,指甲上的蔻丹又紅又長,“我還會唱。”
也不問花枝要不要聽,她便自顧自地唱了起來:“高詠楚辭酬午日,天涯節序匆匆。”
婉轉柔媚的歌聲在小小的鋪子裡盤旋,滿室生香。
“榴花不似舞裙紅。無人知此意,歌罷滿簾風。”
鳥雀風鈴又響,似乎是有客人來了。
“萬事一身老矣,戎葵凝笑牆東。”
“酒杯深淺去年同。”
“試澆橋下水,今夕到湘中。”
一歌剛罷,就有笑聲響了起來。
“往日想聽绮春樓的若榴姑娘唱曲兒恐怕得豪擲萬金,今日倒是走運,不花錢就聽到了。”
說話人聲音清脆,其中還帶着幾分嬌憨天真。
是一個相貌讨喜的小姑娘,圓圓臉,站在周望春的身邊。
剛才周望春就是去接她的。
據說是望春自幼長大的友人。
“花姐姐好,我叫丹若。”
丹若彎眼一笑,與望春并肩向花枝走來。
她步子小而輕快,頭上钗環華麗,叮當作響,正紅的裙間更有金線穿梭,繡成青鳥紋樣。
丹若面容身量都年幼,看上去似乎尚未及笄,五官生得雖然精緻豔麗,可一笑卻滿是孩氣。
見到她,若榴面色變了又變,收了慵懶模樣,不陰不陽地哼笑道:“我今日也走運,竟然能在這裡見到這般貴人。”
她目風一掃,身後小丫鬟抱起一筐榴花:“隻是若榴此身低賤,不敢污了貴人的眼。”
若榴冷哼一下,邁着大步向外走去。
身後小丫鬟也低着頭惶恐地抱着石榴花跟着。
但還沒走出兩步,小丫鬟就被人攔住。
确切地說,石榴花被人攔住。
丹若無賴地從中抽出兩枝:“這麼多石榴花,就算你拿去給你那些姐姐妹妹分也分不完,倒不如給我弄點兒。”
小丫鬟無助看向若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