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榴又氣又急,跺了跺腳,紅着眼眶催小丫鬟:“你這笨丫頭還不快走,她們貴人要的東西你敢不給?”
她氣呼呼地快步離開,連走路時那弱柳扶風的搖擺姿态都少了幾分。
周望春看着若榴的背影,眼睛彎了彎。
“你們是舊識?”
“确實有些淵源。”
丹若展顔一笑,看向花枝:“剛剛沒能好好和花姐姐打招呼,倒是我失了禮數。”
少女正色,行了個同輩間禮,優雅大氣。
“不用這麼客氣,我們以誠相交便好。”
花枝略略驚訝了一下,但也很快回了禮。
很明顯,雖然由于家世淵源注重禮節,丹若本人卻不是一個古闆的性子。
盡了禮數後,她很快就笑開了,坐在桌邊與花枝和望春熱熱鬧鬧地聊了起來。
丹若似乎是個活潑的性子,帶着嬰兒肥的小臉總是帶着笑,伶俐聰慧,随便說些什麼她都打得開話題。
但她并不僅僅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活潑少女,她快言快語,話也密,卻很少失言,每一句話既能直接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也都得體至極,讓每個人心裡都舒舒坦坦的。
是一個經過很好教養的世家貴女,但是和蘭鶴相比,她要更符合女帝時期的貴女标準一些。
文韬武略,都得有所涉獵。
花枝喝了口茶,遮掩掉眼裡的怪異。
丹若身上有龍氣,而且很重。
“女帝之姿。”
燭陰在花枝識海裡補充道。
此世實在奇妙。
燭陰略帶興味地觀察着從蘇醒到如今遇到過的人與物。
按照花枝和他講得,如今大夏已經經曆過了兩代女帝,如今眼前看上去天真不經事的小丫頭身上都有龍氣。
要知道就算在五千年前,那個修士滿地走的時代,都沒有哪國哪朝接連出現如此之多的女帝。
修真界拿拳頭說話,所以男女之間要相對平等一些,各大宗的宗主峰主也多有女性,但修真界沒有人皇,自然沒有女帝。
而下屬的凡界的掌權人一直都是男性,雖然偶爾有垂簾聽政的太後與皇後,但是能直接稱帝的少之又少。
看上去垂簾聽政與稱帝沒有什麼區别,但是實際差别大了。
垂簾聽政就代表着她們的權力依然來自于她們的丈夫或者兒子,即使她們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她們也沒有成功反抗男尊女卑的社會地位。
準确來講,她們反抗了,但是反抗得不徹底。
她們沒有打響那聲驚雷,她們沒有發出那聲呐喊——王侯将相,隻有男人做得嗎?
天下男子依然可以自欺欺人地說女性掌權靠得不過是男人,依然可以在太後薨逝後将權力移交到男性手裡。
而稱帝不是這樣。
有了第一個女帝,就意味着以後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就意味着這至尊的位置,男人女人都能坐得。
這才是對男人地位的真正威脅。
這也是打開深淵的鑰匙。
花枝和燭陰讨論過很多次,但她們都難以想象當年昭武帝登基的時候遭到了多大的反抗。
那個時候的天下男子都會與她為敵,天下半數以上的真正執掌了話語權的人都會反撲。
即使有蘭家那樣的人願意承認昭武帝的功績,願意從天下蒼生的角度出發,選擇最适合坐上那個位置的人,但終歸太少了。
甚至有些女子也會跟着她們的丈夫和兒子一起,反抗昭武帝。
更别說此後的一系列提高女子地位的政策實行,一定也受到了許多阻力。
但這些都沒有被百姓廣而知之。
昭文帝在組織編輯學堂教材時,還刻意隐下了這一段。
昭文帝認為,在她和她母親執政的這幾十年中,已經誕生了一批又一批的新生兒。
他們既然一出生就是在這個新時代,就沒有必要讓他們知道那些舊思想。
她要讓這一代的人認為,男性和女性之間的平等,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不是一個必須要經由反抗、經由維護才能保持的事實。
所以在這幾十年出生的百姓,無論男女,也都認為女子抛頭露面沒什麼不好,女子念書學武沒什麼不好,女子和男子有一樣的地位沒什麼不好。
所以在新帝試圖廢除女子科舉時,才會有如此大的阻力。
因為這阻力不單單來自女子,也來自些一心為民的男子也在其中。
他們在成長的過程中見過自己周圍那些優秀的女性,他們受到過那些女性帶來的好處,他們見識過那些女性在處理各個事情時候的能力。
在他們眼裡,把女性打壓回後院,回到那個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時代,是對于整個國家的發展是不利的。
為什麼要讓一半的良才打回去相夫教子呢?
那些年輕一代的男子由衷地感到困惑。
“不過,這效果有些太好了。”
沈穗兒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趴到了窗戶上,聽她們談話聽得入迷。
她手裡揪了朵淩霄花,眼裡依然全是困惑。
要知道她前世那裡呼籲了百來年的男女平等,效果依然一般。
一國人的思想,真的是短短幾十年就能改變的嗎?
“因為昭武帝曾經焚過書啊。”
丹若笑容甜美,眼中閃爍着崇拜。
“昭武大帝曾經收天下書彙集在洛京,之後将那些完全無益于新政的書冊全都焚燒,那些帶有男尊女卑思想的書都隻留一本原版在宮裡的藏書樓裡,然後再由當年還是皇太女的昭文帝親手修改編撰才送回各處。”
聽到這話,沈穗兒大驚失色。
要知道她前世上一個焚書的帝王,可是背了幾千年的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