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交易,我爹知道,其他家裡有女兒參加這次科考的大人也知道。”
蘭鶴聲音微啞,淚意又湧了上來。
但是她這次沒有失态,而是壓了下去,用平靜的語氣繼續說道。
“陛下想廢除女子科舉,也想壓下朝中反對的聲音。這次被舞弊案卷入的家族都是陛下手裡的刀,想要不被治罪,就必須站在陛下這邊,還要為陛下打壓反對的人。”
縱然這些家族不顧及兒女的安危,也要為家族着想。此事大小,全由天子抉擇。
稍有不慎,便是全族身家性命。
這次舞弊名單上并沒有蘭鶴的名字,顯然,蘭大人做出了妥協。
大部分都選擇了妥協。
蘭鶴不在乎孫府人不信任的冷眼,但是她看到一向耿直尊禮的父親佝偻的脊背,就覺得心中有愧。
但她最有愧的,是因為舞弊案就要廢除女子參與科舉的權力。
昭武帝時期那場低調卻又浩大的焚書和文帝近乎洗腦式的改編書籍,讓大夏人在短短一百多年中都忘了女帝登基前的情況。
強權和時光之下,男尊女卑的舊思想好似被沖洗的一幹二淨。
但是蘭鶴卻曾在老師的幫助下,窺探過曆史的一角。
蘭鶴無法想象,如果自己像一百多年前的女孩子們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能接受教育事事以夫為天的模樣。
因此,她很難接受,這場因她們而起的舞弊案,竟要把以後千千萬萬的女孩子壓回後宅。
哪怕知道這舞弊案不過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但蘭鶴依舊難以越過心中的坎。
“你不用自責,就算沒有這件事,女子科舉還是要廢除。”
不知何時,丹若站在了門前,一團孩氣的臉上難得全然冷漠,竟有些華麗鋒銳。
“皇後娘娘!”
蘭鶴連忙起身,有些手足無措地向丹若行禮。
皇後娘娘?
在場諸人中除卻望春都有些驚愕,花枝花月姐妹和穗兒都是異人,少見權貴,無太多尊卑意識,也沒有像蘭鶴一般行禮。
望春扶起蘭鶴,朝她搖了搖頭。
“在宮外不用太在意這些繁文缛節。”丹若走了進來,柔和了點語氣,安撫着蘭鶴,“你的才華我知道,他沒錄取你是他的損失。我這裡女官位置有缺,不如來試試?”
“還有其他被卷入舞弊案的那些女孩子們,都可以來找我們試試。”周望春接着丹若的話說道,她退了半步端立在丹若身後,俨然一副左膀右臂模樣。
花枝看着她們的站位,略有所思。
丹若來這裡是帶着周望春向花枝告别的。
此後情勢越來越嚴峻,她出後宮的機會很少,不能常來扶疏。
周望春作為最後一次女子科舉的狀元,即使皇帝不喜,也将會被授官。
為了不讓皇帝的視線注意到扶疏,望春也要跟着搬離此處。
丹若走得很匆忙,還好望春行李也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她們離開前,望春頻頻回頭看向那個窗邊攀緣着淩霄花的臨街花鋪,微微歎了口氣,目光不舍,很快又轉為了堅定。
也許百啭也意識到了望春的離别,它難得主動咬下一枝淩霄花,送到望春手邊。
“我還沒來得及和你成為好朋友呢,就要離開了。”周望春彎腰摸摸百啭的腦袋,有些遺憾。
花月撲到望春背上,摟着她的脖子,學着她摸百啭的樣子也輕輕摸着她的腦袋,甜甜地安慰道:“望春姐姐别難過啦,等有空了多來看看小貓,它不會忘記你的。”
“我們也不會忘記你的。”沈穗兒拍拍望春胳膊道。
另一邊,老槐樹的樹蔭下,丹若請花枝幫忙向陸青蘋姐弟傳話:“陛下想動鎮國公府的兵權,讓他們多加小心。”
花枝不語,擡頭用審視的目光看了丹若好久,忽而紅唇一彎:“我的神通有限制,不能幹涉俗世之事,你還是另外派人去說吧。”
丹若神情如常,隻用平時常有的活潑神色笑了笑,沒有多說些什麼。
熙春路的青石闆被煌煌暮光染得燦燦,望春拿着行李扭頭看了眼那間被老槐樹旁的清雅花鋪,又看向丹若的側臉。
丹若步伐邁得很穩,稚氣的臉龐在輝光下神色難明:“你想問什麼?”
“花娘子好像意識到了我是被派來觀察她的眼線。”
“無妨,她沒有生我們的氣。”丹若語氣平靜。
“我們應該還能聯系到鎮國公府吧?”
“能。”
丹若的回答簡短,但足夠讓周望春理清思緒。
她想利用花娘子對于素馨姑娘的在意,保下鎮國公府。
“這次科舉舞弊案您有出手相護嗎?”猶豫良久,望春還是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