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家。"銀杏巷的分叉口,晏熾沒等回應就拐向了他家。自行車後座微微一沉,蕭寒安靜地調整坐姿,一隻手虛扶在晏熾腰側,沒有反駁。
車輪碾過滿地銀杏葉,發出細碎的聲響。晏熾能感覺到後背傳來的體溫,蕭寒的呼吸透過校服熨在他脊梁上,溫熱卻帶着淡淡的紅酒氣。
巷子盡頭的老房子亮着燈。晏熾停穩車子,回頭看見蕭寒正望着二樓窗戶出神,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玄關處,蕭寒脫鞋的動作比平時慢了許多。晏熾發現異常蹲下身,看見他白襪腳跟處邊緣洇着血漬。
"别——"蕭寒想攔,晏熾已經輕輕褪下了他的襪子。
腳踝後側磨破一大片皮,傷口邊緣翻着慘白的肉,中央還在滲血。
"白天穿皮鞋磨的。"蕭寒突然說,聲音平靜得可怕,"鞋不合腳。"
暗黃的燈光下,晏熾蹲在醫藥箱前翻找碘伏,塑料抽屜被拉得嘩啦作響。
"别動。"他拍開蕭寒想要幫忙的手,棉簽蘸着藥水點在傷口上的瞬間,明顯感覺到對方小腿肌肉的緊繃。蕭寒的腳踝很白,襯得那道傷口愈發猙獰,邊緣還沾着細小的白色棉屑。
晏熾的指尖有些抖。他想起平時體育課,蕭寒在跑一千米時連呼吸都沒亂過。"傻子嗎你?"棉簽重重按在傷口上,"皮鞋磨腳不會換一雙?"
蕭寒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我爸準備的。"他說得很輕,像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說要體面。"
碘伏瓶被重重擱在茶幾上。“以後都穿運動鞋。”
"好。"
雪松混着碘伏的苦澀在空氣中彌漫。晏熾系鞋帶的動作很笨拙,食指被金屬扣劃了道口子也渾然不覺。蕭寒突然伸手按住他的發頂:"……值得嗎?"
"廢話。"晏熾惡狠狠地拽緊鞋帶,"老子的人,當然要——"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蕭寒突然俯身抱住了他。
這個擁抱很用力,晏熾能感覺到蕭寒的心跳透過兩層校服傳來,又快又重。“謝謝。”
卧室傳來奶奶的腳步聲。蕭寒迅速松開手,别開了眼。晏熾假裝沒看見他泛紅的眼框。
“小寒過來啦,吃個宵夜吧。”奶奶說着已經去廚房端東西。
晏熾起身去放藥箱,“衛衣昨天給你洗了,今天你拿回去吧。”
“不用,留你這兒,方便。”
晏熾剛把藥箱塞回茶幾底下,就聽見蕭寒這句話。他動作一頓,塑料藥箱磕在桌角發出"砰"的一聲響。
"拿走,占地方。"晏熾嘟囔着。
最終衣服還是沒拿走。
兩人吃完宵夜晏熾騎車把人送回了家。
日子像浸了蜜的流水,不知不覺就從指縫間溜走了。轉眼間,校園裡的銀杏葉已經金黃一片,期中考試的後的家長會通知書像落葉一樣紛紛揚揚地發到了每個人手裡。
"家長會通知。"班主任龍思彤把印着校徽的紙片發到每個人桌上,"本周五下午三點,必須有一位家長到場。有事的讓家長提前聯系。"
晏熾轉着筆,跟龍思彤大眼瞪小眼。這周蕭寒又輪到最後一排,他倆要分開整整一周。
"喂。"中午放學路上,晏熾用肩膀撞了下蕭寒,"你爸來嗎?"
蕭寒的書包帶子勒在肩上,顯得肩膀格外單薄:"他們都出差。"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可能讓秘書來。"
一片銀杏葉飄落在晏熾頭頂。蕭寒伸手摘下來,葉子在他掌心打了個轉,又落在地上。
"好慘一學霸。"晏熾轉着自行車鑰匙,"不過沒事,有男朋友陪你呢。"
蕭寒的腳步頓了一下。他想起父母少的可憐的陪伴,能用錢打發的事,絕不會多占用自己的時間。
"晏熾。"蕭寒突然出聲,聲音有點啞,"家長會那天……我能先去你家嗎?"
"廢話。"他一把拽過蕭寒的書包帶,"不然你還想去誰家啊?"
蕭寒嘴角微微揚起。車子騎出校門時,他伸手摟住晏熾的腰:"我想吃奶奶做的糖醋排骨。"
"得寸進尺啊你!"晏熾嘴上嫌棄,腰上感受着晏熾的溫度,"……給你做就是了。"
家長會那天,晏熾沒讓奶奶來,家長會都是老生常談了,他不想讓老人白跑一趟。晏熾作為班長在教室門口負責簽到。他穿着熨得筆挺的校服,胸前别着班委徽章,手裡拿着簽到表,臉上挂着标準的禮貌微笑。
"您好,請在這裡簽名。"他低頭記錄着一個個家長的名字,直到一雙锃亮的皮鞋停在他面前。
晏熾擡頭,對上了一雙銳利的眼睛。
男人西裝革履,氣場強大,眉宇間和蕭寒有七分相似,但眼神更冷,更鋒利。他接過晏熾遞來的筆,在簽到表上寫下名字,筆鋒淩厲,像刀刻一般。
"蕭寒的座位在第二組最後一排。"晏熾保持着職業性的微笑,聲音卻不由自主地繃緊。
蕭遠山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胸前的班長徽章上停留了一瞬:"你就是晏熾?"
晏熾心頭一跳:"是。"
蕭遠山沒再說什麼,徑直走向蕭寒的座位。晏熾看着他的背影,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簽到表。
教室裡,龍思彤正在講解期中考試情況。蕭遠山翻看着蕭寒的草稿紙,眉頭微皺。
"蕭寒爸爸,"龍思彤走過來,笑容溫和,"蕭寒這次依然是年級第一,尤其是物理,解題思路非常獨特,和我們班長晏熾的物理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