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母,孫女省的!”
看到太後已露疲态仍不住勸導,向澄借動作之便,給太後簡單把了脈,才心下稍安:太後脈力強勁,雖有早年征戰留下的些許病根,但在宮中精心養了這些年,也無大礙。
她心下一軟:罷了,井水不犯河水,這偌大的皇宮、偌大的安都城,若非佳節家宴、壽辰祭祀,怕也遇不上幾回。若隻是被招惹幾句,也可不與皇帝計較。
幾人又湊着看了向澄帶來的江南土儀,說笑幾句,直到聽宮人來回禀後宮瑣事。
向沵、向澄才起身告退。
二人剛出長信宮,李嬷嬷便匆匆追了上來,呈上一塊和田玉制的和合如意玉佩,笑道:“太後娘娘見殿下腰上空空,特命奴取來娘娘閨中心愛物,贈與殿下。”
李嬷嬷走近兩步,小聲與向澄道:“安陽殿下和安平殿下定親前,都曾向娘娘讨過這玉佩做賞,太後沒允……”
“謝嬷嬷,”向澄接過玉佩,親自挂上,謝過李女官的提點,“改日本宮再去當面謝皇祖母賞。”
一早上拜宮内了兩座山頭,又罵又哭、大喜大悲的,向澄累得快直不起腰來,和向沵約了改日秦王府聚,便趕着回興康殿會周公了。
半耷拉着眼,囫囵吞了兩碗飯,向澄終于在念桃的推拿揉搓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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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無風無聲,床帏紋絲不動,時間就像是被畫上了休止符,煙霧從香爐中升起,郁馥浸人,袅袅彌散。
再醒來,已是暮色将至。
這一覺睡得沉,加之這近一月趕路奔波,向澄一時竟不知身處何地。
直到看見這房内,绫羅綢緞縫制的坐席上擺着四隻憨态可掬的熊樣琥珀白玉鎮,琉璃八扇折屏後擺着繪着桃花的彩漆盝頂箱——皆是她幼時玩物,方才醒神。
“念桃!思竹!”
“殿下!已是酉時一刻,您若再不醒,奴婢也要請您用晚膳了!”念桃走進室内,扶她起身。
殿下常說“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天塌下來也得準時準點用膳。不等她吩咐,思竹已在食案上依次擺開飯菜,香氣瞬間彌漫在屋内。
“雞白羹!”向澄興沖沖坐下,嘗了一口,誇贊道,“是念桃的手藝!”
念桃喜滋滋地搖頭晃腦:“殿下好厲害!隻嘗一口便識得出是奴婢做的!奴婢今日特意加了……”
“嗷喵——”
“殿下!有狸奴叫聲!”
思竹四處去尋,捉進一隻烏雲踏雪來。
“傲雪奴!”向澄忙伸手接過來,抱在懷裡,“傲雪奴!你裹真入宮來了?”
“殿下!”思竹喜道,“抱枳、持棘送傲雪入宮,定是有線索告知!”
傲雪奴在向澄懷裡翻了個身,懶洋洋地拿尾巴掃向澄的下颌,才大發慈悲般“嗷喵”一聲,算是迎合思竹。
向澄身邊四位女婢,念桃和思竹是自小便入宮的,現主要負責貼身服侍;抱枳、持棘是趙夫人身故後,勇武侯府送來的武婢,因着不在宮婢名籍上,也方便在宮外替她辦事。
自接到回宮旨意,抱枳、持棘便先一步策馬疾馳赴安都,探查開路。
宮規森嚴,可也管不到一隻身姿靈活的大胖貓頭上。
這烏雲踏雪是向澄親手養的,最是粘人,她們約好若有線索需出宮詳談,就放傲雪奴來宮裡尋她。
可惜過往塵封,線索如墜迷霧般難查,自主仆分别一月,并無半點進展。
如今見了傲雪奴,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豎框窗子上糊着用油浸過的紙張,稱得窗外的景象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向澄走到門邊,一手托着重如萬鈞的傲雪奴,一手扶住門框,仰頭而望——
月亮高懸,月色皎潔,漫天星子穿過億萬光年在這一刻落入人間,宇宙仿佛也變得觸手可及了些。
人總是在碩大邈遠之物前,自慚太倉一粟;又會在至美至善之物前,渴求一息相關。
此情此景落入眼中,向澄竟也有一瞬迷茫:隻求星月垂憐,不願見勇武侯府一家枉死,讓舒城一戰全家殉城真相水落石出!
想罷,向澄垂頭淺笑:若星月不允又如何?星子燦爛,月色皎皎,亘古不變,不為她一人奔赴,本是自然。她的公道,她自己去争!
不再擔憂,她轉過身,吩咐思竹:“明日、明日便随本宮便出宮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