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琅聞言,也顧不上其他,匆匆告了聲罪,便要随那婢女離開。
向沵連忙喊住他:“别慌!”
“建軍侯向來最疼珞表妹!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他取了令牌追上去塞到殷琅手中,“别讓那群整日沒事找事的言官參你個當街縱馬!”
“殿下,恐怕這不合……”殷琅不接,推拒道。
“少廢話!人命關天!賈甲!”向沵高聲喊秦王府侍衛,把令牌扔到他懷裡,“你騎快馬在前!給殷小侯開路!”
一臉上帶狼頭形狀胎記的侍衛抱拳稱“喏”,飛身下樓。
向沵在殷琅後背猛拍一記:“快去!”
向澄從樓上探頭,見賈甲單手持缰繩,一手舉令牌,騎馬高呼“秦王府辦案,閑雜人等退讓”,殷琅騎馬緊随其後。
如此仗義,這還是自己不着調皇兄做出的事情嗎?
向澄不禁對他刮目相看。
“阿兄這能辦案做大事了,可真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話音未落,轉頭見向沵哭喪個臉,眉眼間似有烏雲團團。
向沵慘白着臉,凄慘一笑:“本王一個吃閑飯的,秦王府哪來的案子可辦?明日父皇案頭收到的奏疏上,寫的可就是本王的名諱了!”
逞英雄逞到肉痛,也是難得,向澄“噗嗤”笑出聲來。
她好言寬解道:“阿兄這是救人,情有可原,父皇酌情來判也頂多是罰俸……”
“罰俸?那可不行!”
向沵聞言更是憋屈:“這錢得讓殷三給本王補上!”
“不至于不至于!”
向澄拎起因放涼而結上一層油膩肉凍的彘肩,猛然塞進他嘴裡,帶點嘲弄語氣哄他:“堂堂秦王,這點小錢還問伴讀要?阿兄可莫要失了皇家氣派!”
向沵心說:他這無權無勢、還被父皇千防萬防的小王爺唯一能體現皇家氣派的可不就是荷包裡那點碎銀子了嗎?
可憐他嘴被堵住,為自己申不出冤來。
趁着向沵被糊了滿嘴,不能為自己辯駁一二,向澄接過帕子擦擦手,也腳底抹油跑了。
向沵先顧着姿勢不雅,待他吐了肉,擦了嘴,才起身捉人。
可向澄怕他又說些不着調的話,早撒腿跑得沒了影。
他還未追至雅間門口,就隻聽見一清脆女音對門口來往送客的肆主大聲吆喝:“天字号雅間!記秦王府賬上!”
踏出雅間的腳在空中遲疑了半分,他又回首看了剛扔在桌案上的炙豚肉,終究還是回坐在餐盤邊。
“賈乙!”向沵一拍桌子,“找個酒保來把菜再熱一回!”
“喏!”那侍衛領命尋人去了。
向沵拾起銀箸,又放下,道:“本王……本王不是舍不得銀錢!”
“本王隻是看不得皇妹這鋪張浪費、漿酒藿肉的奢靡習性!改天、改天非得好好教導她!”
門口守着的小黃門手足無措,看看空氣又望望地,納悶秦王殿下究竟在同哪位說話。
那小黃門突然寒毛豎立,被自己腦中的猜測吓得心裡惴惴,趕緊垂首閉眼在心中默念:“諸邪散退,不知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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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小黃門心中盤算要去神祠請護身符;那邊,向澄已窩在颠簸的馬車裡昏昏欲睡。
夏至已過,秋意繼起,白晝漸短,此刻不過戌時,天色卻也暗了下來。
向澄原先打算着順路巡視幾間鋪子,可與不懂事的秦王殿下鬧了一陣,已然來不及了。好在安都城她置的田莊鋪子不算多,下次出宮時再看也是來得及。
雖有太後金口玉言準她不必久居宮中,可自行玩樂。可她初回安都,還是安分些較好。
讓皇帝少挑她些錯誤,她也少些束縛。
知她困頓,思竹駕着馬車,有意挑着些清淨小路走,生怕擾了公主歇息。可這逼仄的馬車如何也算不上舒适自在,向澄半昏半醒着小憩了一陣,便幹脆望着車廂頂發呆。
也不知殷家她那個素未謀面的阿姊如何了?
向澄實在好奇:閨中女娘能犯下什麼滔天過錯,竟能惹得建軍侯如此發怒?
但此事她躺在這空想也是無用,隻能又漫無目的地發起呆來。
安都畢竟是大桓京都,即便是最為幽僻清甯的所在,亦難以避開那如潮般翻湧、鼎沸不息的人喧。
遠遠便聽到有繁鬧喧雜聲鼎沸,側耳再聽,隐約還有絲竹管弦之聲如遊絲般婉轉飄來。
向澄本就睡得不熟,經這動靜一擾,瞌睡也醒了個大概,她興緻勃勃地掀起車簾。
“殿下,此處人多眼雜,殿下金尊玉貴還是小心為上!”念桃擔心此刻她身邊隻有自己與思竹兩人,若是再遇上個心存歹念的賊人,可護不住主子。
“無礙!”向澄找來面幂遮臉,做了下簡易僞裝。
她不顧念桃小聲勸阻,趴在軒窗上興緻勃勃地向外看,感覺馬車颠簸帶來的眩暈都減輕了幾分。
舒城之事終于有了苗頭,她心中多年來堵着的一口氣終于宣洩了出去,她也有了興緻看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池。
如無意外,此處便是她這一生安身立命之所了。
天色雖沉,氣氛卻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