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母和阿母可真是的,雖說是一家人,也不能這般冷落了公主呀。”
殷珞不知向澄心思,見她神色好奇也毫不在意,扯了下被自己踩到的裙擺,語調輕快,大咧道:“我名殷珞,我與公主随父随母論起來都帶親,公主若不嫌棄,可喚我一聲珞阿姊。”
她身邊的圓臉侍女向澄上次見過,也低聲勸阻:“娘子,不應妄議長輩。”
殷珞理直氣壯,故作老成地扶着侍女肩膀,搖頭晃腦道:“撫琴你小小年紀,怎學的如此迂?同阿兄一樣無趣!”
“《弟子規》有言‘親有過,谏使更。怡吾色,柔吾聲。谏不入,悅複谏。号泣随,撻無怨。’反正阿母就算責罰我,我也毫無怨言,那不就無礙于我指出阿母的過錯了嗎?”
“?”
向澄書讀得囫囵,也依稀記得這話好似不是這樣理解的。
可憐那圓臉侍女被她這一頓因果倒置的言論繞暈,總覺得不對,又指不出來,隻能梗着脖子小聲念叨:“那也不能……總之不能……”
殷珞搡她,鬧道:“好了好了,好撫琴,阿母不會知道的。”
她眼睛轱辘一轉,又拉向澄入夥,“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殿下人美心善,定也不會向阿母告狀的,對吧,殿下?”
向澄深覺她們主仆二人有趣,故意闆臉湊趣道:“這樣嗎……本宮可不敢保證!”
撫琴聞言,皺着一張包子臉快要急哭了,忙行禮道:“還請公主多加擔待,我家娘子隻是……隻是嘴壞心善,并無要編排……”
她這邊急得要命,向澄和殷珞欺負了老實孩子也無愧色,兩人對視一眼,猝然哈哈大笑,關系倒是突然親近了幾分。
撫琴被她倆的意外之舉搞得不明所以,可她心智單純,看看這個,望望那個,也冁然而笑了。
向澄自回了宮,沒與同齡女娘一同玩鬧過,自然還未見過如殷珞這般如此鮮活生動之人,很是合她眼緣。
緣分本就是個玄之又玄的東西。
無緣之人就算是同生共死、榮辱與共,也未必能真心相待;有緣之人單是匆匆一見,就能引為知己,把酒言歡。
向澄回宮以來,見過之人也不過區區之衆,面叙扳談之人更是寥寥可數——
太後對她關愛有加,可畢竟年歲已高,精力不足,自然不能同她無所顧忌地玩鬧;念桃等人雖與她年歲相當,可畢竟主仆有别,難以真正同她嬉笑怒罵;向沵真心疼愛她,但女子間的趣味相投,惺惺相惜,豈是男子能懂的?
向澄眼珠亂轉:不行,得想個法子把這人騙去宮中給自己解悶!還有她那小侍女,也忒有趣了些,這主仆二人一個都不能少!
向澄忖度一番:大桓朝中,皇權就是天命,自己受了被皇帝逼去學習、提心吊膽之苦,自然也得享受享受身為公主特權。
不然豈不是太冤!
向澄暗自辯解,自覺師出有名,下定決心,對殷珞嘿嘿一笑。
後者不明所以,隻憑借往日射兔抓雞練出來的直覺,頓時毛骨悚然,下意識去抓撫琴的手。
向澄沒想到吓到了人,心生愧意,又盤算:将欲取之,必姑與之。先賄賂賄賂二人,還怕她們不拿人手短嗎?
今日侯府老夫人過壽,自是各家公子貴女雲集,兼之向澄回都後第一次公開露面。
太後和秦王生怕她露怯,穿的戴的每一樣都是秦王府裡從宮中帶出來的老媪和常嬷嬷議了又議,提前便打點好的。
總的來說就十二字:貴而不俗,華而不豔,繁而不俚。
出門前,常嬷嬷又千叮咛萬囑咐向澄注意儀觀。
向澄不忍拂了嬷嬷的好意,摸摸身上實在沒有能取下來的飾物,便把荷囊一取,忍痛塞到殷珞手中:“珞阿姊快嘗嘗。我家宮婢做鹹甜點心很是有一手,綠豆糕做得更是格外得好!不比你家的杏仁糕遜色多少!”
向澄看着荷囊實在遺憾,可憐巴巴地咽了下口水:“隻是嬷嬷說綠豆性涼,快入秋了,不許本宮多吃,這是今日的糕點,我還沒嘗過呢。”
她又分别牽過殷珞和撫琴的手,給她們一人套了一串栀子手環,就是姿态有些急切顯得不雅,像極了破城而進的兵痞搶奪戰利品,又快又準,隻求先打上标記撈進懷裡再說。
殷珞此人性子簡單,不嫌棄她堂堂公主出手竟隻是塊糕點。
反而欣喜極了,她連忙打開荷囊,摸出裡面松軟的綠豆糕,一掰三份,三人分而食之。
“能讓殿下都稱贊的定是美味!”殷珞吃着東西,嘴巴仍不帶停,“要我說,若是方才大母嘗過這綠豆糕,也許就舍得用我家嬷嬷換殿下的宮女了!”
“娘子……”撫琴匆匆咽下嘴中的那一塊糕點,正欲勸說。
殷珞搶白:“我知道,我知道,食不言嘛!撫琴就饒了我這一次吧,在殿下面前,給你家娘子留點顔面吧。”
撫琴一噎,低頭吃綠豆糕,不說話了。
三人各吃各的,向澄邊吃邊偷瞟,對自己親自挑選的未來伴讀很是滿意。
雖然她覺得,若是殷珞知曉她單方面的決定,該是不滿意的……
“公主?”
突然有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帶着一些氣急敗壞來:“公主也不過爾爾!有什麼可去拜見的!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