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個沒了母妃庇護的破落公主罷了!還在那窮鄉僻壤呆了那麼些年,誰知道會不會沾染那些粗魯刁頑的習性來!湊過去給她借口,來我們府上打秋風嗎?”
來了來了!
向澄近來的日子過得确實惬意到乏味了,被迫隔牆聽人編排自己,也能興奮得像年節傩戲的演員,上蹿下跳,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她說總覺得缺少點什麼,這不終于來了?
向澄有些得意地心想:缺少被人嫉妒暗罵的公主生活是有缺憾的!
“昭質阿姊慎言!隔牆有耳!”
聽音像是應是那娘子的閨中好友勸她,輕言軟語:“這不知真假的話可别拿出來說了。”
“我說的皆是實話!”
那女娘聽她勸說反而怒火更甚,氣急敗壞地揚聲道:“不信你去問問,四日前雁門侯長子夫人辦的昙花宴,前日鐘太傅八十大壽,昨日李美人娘家侄女下聘,這些宴會上,你可見到那忘憂公主了?”
“這些府上,可都是和宮裡沾親帶故的,那些人,最會見風使舵了。”有些人可激不得,那尖利聲音不依不饒,像是在稷下學宮辯論般,言之鑿鑿,“也就這建軍侯府還算得上有點情意,聽說小君和那已故的趙夫人素來有點……不清不楚的,别的府上還在觀望,他們倒是巴巴地送上去了!”
“昭質阿姊,不得妄議皇家……”
那小娘子像是捋捋衣服,繼續語帶嘲諷,說道:“也是,以男子之身嫁入帝王家,小君可真有本事。一家榮譽全靠賣子求榮換來的,還不是小君說什麼就是什麼嗎?”
她冷哼一聲:“我要是這殷家的祖宗,隻怕恨不得從土裡跳起來,打斷這些敗壞門楣的子孫的腿!好好的滿門将軍,不想豐功偉烈,不争盛名清譽,非要走這些歪門邪道……”
向澄回宮之後,自認安分守己,沒來得及給别人遞出把柄。
本來她對編排的内容還饒有興趣,想聽聽對方能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沒成想,這話越來越不像樣。
她心想:這說話之人也是有真本事,站在人家府上,寥寥幾句把人家全家都罵進去了。
她再看殷珞和撫琴,兩人已經怒火中燒,怒發沖冠,拳頭緊握,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了。
她連忙一手拽一個,生怕她倆沖上去打人——對方處心積慮為她們搭了這戲台子,讓對手講完台詞再接戲,才是應有之義。
她一邊給殷珞順氣,一邊低聲詢問:“這是何人?”
殷珞氣得眦裂發指,咬牙切齒道:“大巫的嫡孫女戚昭質!”
“她阿父早死,阿母改嫁,大巫家中就這一根獨苗,整日嬌生慣養,才慣得她這幅嚣張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來。”
她順了口氣才接着說:“另一個好像是……前些時日來他家投奔的遠房親戚,原是哪個縣……”
連官都沒有,她記不清。
“平城縣師爺之女柳柔然。”撫琴接話,“都城中人人稱贊她柔心弱骨,性情溫順,可憐她總被戚娘子呼來喝去。”
似是知道多嘴不好,撫琴頓了頓才小聲道:“依奴婢看,未必。”
向澄訝異看了一眼撫琴,若有所思。這婢女看着迂腐了些,原以為是蹈常襲故,不通世故之人,原來人家心如明鏡似的,笨的就獨殷珞一人。
“忘憂公主再怎麼說也是公主,身份高貴,豈是你我這般小人物可以妄議的?”牆内,那柳柔然柔聲再勸。
“呵,我與你可不一樣,你是小人物沒錯,我戚昭質可不是!”
戚昭質聲音愈發大了,吵嚷道:“我乃戚家嫡孫女,我大父乃當朝大巫,皇帝都要敬重三分!我從母可是戚夫人,還有梁王殿下做兄弟,我看這都城小娘子中能有幾人比我身份更高貴?”
她得意之鳴:“若不是我大父說要給我招贅,就是皇子我也嫁得!”
她得意忘言,話裡話外竟對皇子都挑挑揀揀了起來:“不過秦王為人不着調,沒出息;三皇子外家家世低了些,配不上我;四皇子、五皇子又……”
向澄聽了直歎氣,這戚昭質如此蠢笨,那柳柔然每一句話都在拱火,還引導着她自報家門。她竟然半分都聽不出?
她這副上趕着給人當刀使的蠢笨樣子,竟然将背後罵人的缺德事,做出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好漢氣概來。
讓向澄不由細想,這人究竟是如何安然活到現在的?
以她之見,若同她一般蠢笨的人早就該被人寫成戲,經典詠流傳!
“我自是不敢與昭質你比的。我不過是無父無母的孤女……命好,能借住在你家府上,已是三生榮幸……”那聲音愈加柔和,如泣如訴,聽得向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向澄看戲看得入迷,沒注意殷珞掙脫開來。
殷珞三步并兩步沖了過去,大罵道:“你當那破皇宮有什麼好的!”
既然殷珞已經打斷了那二人做法,向澄也不再忍讓。
“既知是榮幸,就抱好這條大腿不要撒手!”向澄不想再聽,擲地有聲,大步向前,站定,叉腰問那柳柔然,“誰給你的底氣,膽敢在本公主面前挑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