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内二人見到向澄三人,皆驚悸不安。
向澄視線掃去,戚昭質還能強作鎮定,隻是呵護得當的長甲幾乎掐進肉裡;那柳柔然卻看似跼蹐不安,幾欲跌倒在地,實則眼露精光,很快又被垂下的眼睫掩了去。
向澄心裡的想法更确定幾分。
戚昭質還未說話,柳柔然倒先哭眼抹淚,跌撞着要來抓向澄的衣擺:“殿下,昭質阿姊并非有意私議皇家之事的,隻是平日裡嬌寵了些,民女代她向殿下賠罪……”
向澄冷眼,她原以為這樣的戲碼要随着皇兄才能見到,沒想到自己一個小女娘,竟也有人上趕着唱這出惹人憐愛的戲碼。
這柳柔然看似句句規勸,實則處處拱火。
一看便知是其從哪兒得到消息,知道她和殷珞在這躲清閑,就把人騙到這兒來當聒噪蚊子,惡心人了。
戚昭質沒腦子,樂意被人當槍使,她向澄可沒興趣做這大冤種。
向澄本就不是都城裡那些世家精細教養的大家閨秀,一開口就是歪談亂道:“本宮初回都城,不知世家譜系,恕我眼拙,你可是戚家府上哪位妾室?”
柳柔然一個未定親的二八佳人,被她一言列入婦人行列,還是做妾,氣得七竅生煙,又緊繃着臉色,哽哽咽咽,維持表面幽怨。
她還未說話,戚昭質倒氣得不行,也忘了害怕,跺腳道:“我呸!她不過是個打秋風的,哪配入我家族譜?”
瞧瞧這張嘴,也難怪那柳柔然要給她下套,想來,平日裡沒少被這張嘴的主人得罪。
向澄不理戚昭質,後退兩步躲開柳柔然抓她衣擺的手,依舊對着柳柔然咄咄道:“不是長輩,為何代她賠罪?是想要這全都城都知道,本宮這公主性行乖張,專橫跋扈,連無辜之人都要牽扯不成?”
“民女并無……”
向澄打斷,低頭理理腰間的玉韘形佩,聲音淡漠:“你當然不無辜,字字煽風點火,句句火上澆油,戚家娘子蠢笨聽不出來,你便當這全都城之人都能被你随意糊弄了?”
向澄移開看向柳柔然的視線,擡頭傲然道:“柳娘子,你是聰明人,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故事定也聽過,本宮勸你好自為之。”
“至于你?”
向澄轉身,目光看向戚昭質:“讒口嚣嚣,出言無狀,無才無德,虧禮廢節!大了說你是诽謗欺君,往小了說也是不孝不悌!”
“今日看在建軍侯府老夫人過壽的份上,本宮不同你計較。待明日,本宮定要讓父皇向大巫請教請教,這教育子孫之道!”
向澄擲地有聲:“‘獨此抱昭質,蕭然侶寒梅’,你這樣的人,真是侮辱了‘昭質’這般好的名字。”
出完了氣,向澄自認這段發揮不錯,定能成為那戚、柳二人近期噩夢常客,連忙見好就收,拉着殷珞的手,生拉硬拽将其拉走了。
殷珞剛出這小院的門,便大聲嚷嚷起來:“殿下!”
“方才為何攔我?讓我會會那戚昭質去!若要讓我再見她這般搬弄是非,我定打得她滿地找牙!”
向澄哪敢說是因為不知道她戰鬥力如何,生怕她前去出氣,反而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隻能一通虎摸熊抱,半拉半哄着,尋了個無人的湖心亭讓其坐下,親手斟茶倒水,給對方一通好灌。同時,慌忙用眼神向方才起就閉口不言的撫琴求助。
誰知讨了個沒趣。
撫琴收到她的求救信号,隻當沒見,垂頭斂目,憤憤道:“主憂則奴辱,主辱則奴死。不能保全主家名譽,是撫琴的不是。”
向澄扶額,原想着這侍女穩重,還能幫着勸勸,卻忘了撫琴性子固執迂拙,戚昭質犯了她的忌諱了。
撫琴這話無異于潑油救火。
殷珞越想越氣,怒拍案幾,摸出一把匕首來,握着站起身道:“這戚昭質,不過是與皇家沾點親帶點故,竟然真以為是這都城中的老大了?竟然狗膽包天,連小君都敢編排?”
她把匕首反手握住,拔腿就走:“我現在就去割了她的舌頭喂狗!”
向澄搶過匕首,連聲勸道:“犬類何其無辜?好端端的,幹甚要去吃那爛心肝之人的舌頭?求殷娘子行行好,高擡貴手,饒那忠犬一命。”
向澄抱手,冷哼一聲:“我離都城多時,倒是不知已無人記得本公主年幼時的名聲了。”
“阿珞可是忘了?本公主從不是那種以德報怨之人,我投畀豺虎,睚眦必報,十年前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她幼時便聰明伶俐又貪玩好動,從不肯安心讀書,念了三日,便氣得誨德院夫子跳腳直呼“朽木也!”。
趙夫人待她,仿若明珠在掌,寵愛備至。每逢皇帝欲加斥責、施以懲戒,趙夫人一一為她擋下。而她滿腦子古靈精怪的奇思妙想,趙夫人亦無不盡心扶持。
故而,她幼時于這都城之中,堪稱以恣意任性出名,行事全依着自己的心意,哪管他人作何評說。
向澄此人秉持“人不犯我,我尚且還要招惹一二”的念頭,如今人挑撥算計到她頭上來了,更是锱铢必較:“本宮與她二人并無恩仇,今日那柳柔然有心挑唆,雖不是沖我來的,也是将我算計在内。”
向澄傲然道:“她一個寄人籬下的小娘,本就如同浮萍,過着仰人鼻息的生活,又碰上戚昭質那般跋扈自恣的性子,自應步步留心,時時在意。”
“今日本宮挑破了她那點谲詐心思,那戚昭質再蠢,也該知道自己被人擺了一道。之前還能披着個羊皮裝無害,如今她露出了這鈎爪利牙來,光戚昭質那惡毒心腸就夠讓她喝上一壺了,自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她與我的仇,搬到台面上說,也就是小娘子之間的幾句鬥嘴罷了。我就不勞煩各位長輩,我自己報了。”向澄撫了撫腰間太後贈的和合如意玉佩,喝了口冷茶,冷笑一聲,“至于戚昭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