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笑着劃走：“AI合成的啦！現在點開‘頤養天年’APP...”她的美甲在屏幕上敲出清脆的響聲，“看！把您P到巴黎鐵塔下隻要9塊9！”

吳玉芳的視線卻黏在屏幕角落一閃而過的LOGO上——三個閃電組成的三角形，和丈夫臨終前在黑闆上反複塗畫的圖案完全一緻。那天監視器顯示他的血氧降到70%，卻突然掙紮着坐起來，用最後力氣畫了滿黑闆的閃電符号。

“吳老師？”小唐伸手在她眼前晃動，“您手機響了。”

老年機的鈴聲是《歌唱祖國》。來電顯示“李衛國”，那是三年前她給丈夫存的聯系人。吳玉芳知道這是女兒用爸爸舊号注冊的虛拟号碼——通訊公司推出的“數字永生”服務，每月自動發送丈夫生前錄制的語音。

“玉芳啊……”電話裡傳來帶着電流雜音的熟悉聲音，“記得把冰箱裡的降壓藥...咳咳...分裝到小盒裡...”

這是丈夫去世前一周的錄音。當時她正用湯匙給他喂川貝炖梨，監控儀器的警報聲混着他的咳嗽，像首不協奏的交響樂。吳玉芳現在每天都能接到不同時段的錄音，AI算法把它們編排成新的對話。

“知道了。”她對着電話說，手指摩挲着老年機背面貼着的照片。那是去年清明節女兒回來時拍的“全家福”——她把丈夫的遺像P在了自己和女兒中間，美圖秀秀的融合算法天衣無縫，連墓碑上的刻字都修成了“最佳男主角”獎杯。

小唐突然驚呼：“天哪！這個直播要爆！”她舉起的平闆裡，那個撞翻行李箱的外賣員正擡頭看向鏡頭。雨滴挂在他濃密的睫毛上，而瞳孔裡反射出的樓宇輪廓，分明是現在早已拆除的城西老百貨。

吳玉芳的老年機“啪”地掉在地上。後蓋彈開，電池闆邊緣露出發黃的照片一角——1999年六年級三班畢業照，第一排右數第二個紮羊角辮的女孩，鎖骨處有顆朱砂痣。

“林玥……”她無意識地念出這個名字時，遠處傳來今年第一聲春雷。活動中心的燈突然全部熄滅，隻有小唐的平闆還在發光，直播間彈幕雪花般飄過：

【這外賣員好眼熟】

【背景是P的吧？向陽小學十年前就拆了】

【卧槽他手腕上戴的不是死亡手環嗎】

最後一條彈幕出現時，吳玉芳看清了外賣員右手腕上的橡皮筋手鍊——橙黃相間的編織紋樣，和小樹幼兒園發給特殊兒童的安全手環一模一樣。上周社區義診時，那個不會說話的自閉症男孩，就是用這樣的手環死死拽着她的布包帶子。

暴雨傾盆而下。吳玉芳彎腰撿手機時，發現小唐的高跟鞋邊落着一張被雨水浸濕的傳單：

【記憶銀行隆重上市】

【存儲珍貴回憶兌換數字永恒】

【首單享7折優惠支持逝者形象複活】

傳單角落印着三個閃電組成的LOGO，和黑闆上的粉筆痕、畢業照背面的鋼印、丈夫藥瓶标簽上的水漬，漸漸在她視網膜上重疊成刺眼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