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魚兄?”
原本乖巧回答着自己各種詢問的青年突然陷入沉默,景元不免生了幾分擔心。
“……抱歉,隻是想到些許過往,不知将軍先前問了什麼?”躍魚收攏如同被貓咪玩弄過後的毛線團般的思緒,勉強地朝面前的将軍露出一個微笑。
景元敏感地察覺到青年那平靜之色下掩蓋着的壓抑的洶湧波濤,他面上不顯他色,隻是再次重複一遍問題。
“你可有去處?”
青年猶如一本被歲月塵封的厚重書籍,每一頁都寫滿了故事,卻又被一層迷霧籠罩,讓人難以窺探全貌。
景元知曉自己身為羅浮将軍,理應挖掘出對方所隐瞞的真相。可不知怎麼,對上那雙死寂的眸子,心中竟湧起一絲不忍。
那眸中藏着的傷痛與孤寂,仿佛要将人吞噬,讓人實在無法狠下心去追問。
躍魚微微一怔,方才是這個問題嗎?好像不是。
可景元為何如此一問?去處?他能有什麼去處呢?
這裡不是他的【羅浮】,再加上他本就是在将「羅浮」托付給有能力的後輩後的自我了結。
他心中已無留戀之物。
死亡,才是他的歸宿。
“……沒有。”青年的聲音格外平靜,許是因至今未飲過水而帶着些沙啞。
面前的将軍聽過後沉默片刻,似在思索着什麼。
片刻後,他緩緩道:“既如此,若你不嫌棄,可暫且留于我府中。”
景元眼神中帶着溫和的安撫,“羅浮之地雖非你原本故鄉,但也可容你安身。”
你我于此不過初次見面,又為何要對我伸以援手?
躍魚很想這樣問,可在景元那金眸的注視下,張了張口,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哽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多謝。”
許久,景元終于從青年口中聽到他想聽的話語,盡管對方開口格外艱澀。
景元微微颔首,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不必客氣,你先在将軍府中休息一會兒吧,其他待你恢複些精神再說。”
景元領着躍魚穿過回廊,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躍魚跟在後面,望着這道予人心安的背影,心中那層長久以來包裹着的堅冰似乎開始慢慢融化。
獨自背負着太多的責任與痛苦,在孤獨的歲月中掙紮前行,他以為自己注定要在無盡的黑暗中徘徊。
除卻死亡再無他途。
可如今,他見到了景元。
是在另一個世界依舊生命鮮活的舊友,更有可能除沒有他外,那五個人都還活着。
躍魚眨眨眼,眼底多了些亮光。
他想去見見,這個世界還活着的友人們。
景元他已經見到了,還有鏡流、白珩、丹楓、應星。
對啊,還沒有問景元現在的時間,應星是短生種來着。若是剛當上将軍,他應該也能見到成為老爺爺的應星吧。
嗯嗯嗯,還有騰骁将軍,應該也可以見到的吧。
來到為他安排的房間,景元轉身對躍魚說道:“你先在此休息,有任何需求,告知侍從即可。再有其他,去前廳找我一樣可以。”
躍魚微微點頭。
景元又叮囑幾句,才轉身離開,将空間留給青年。
房門被人輕輕帶上,頓時安靜的房間,躍魚坐到床邊坐下,看着床側幕簾,疲憊感一瞬間湧出。
他緩緩躺倒在床上,身體陷入柔軟的被褥之中,緊繃的神經慢慢放松下來。
他相信景元,所以……
就先好好睡上一覺吧。
他緩緩閉上眼,困意如潮水般将他淹沒,進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時,房間裡有些昏暗,隻有不遠處的桌上燃起的燭火帶來光亮。
歡聲笑語回蕩耳邊,他久違地做了個好夢。
桌旁的身影吸引了躍魚的注意力。
是景元。
他靜靜地坐在那裡看着書,燭火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
似乎察覺到了躍魚的目光,景元擡頭,與其對視上,他微微挑眉,合上書,起身将房間的燈光打開,後熄滅掉燭火。
“你醒了?感覺如何?”
景元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這靜谧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還好。”從床上坐起身,躍魚點點頭,目光望向窗外,才發現已經到了深夜。
“已經到夜晚了啊。”睡前似乎還是豔陽高照,醒時卻已入彎月懸挂,看來他這次的确睡得挺長。
景元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走到床邊,說道:“見你睡得安穩,便沒有喊你。可有感覺到餓了?”
躍魚思索了一下,确實感到腹中有些空蕩,便輕輕點了點頭。“是有些餓了。”
他早上便未吃,中午睡過去,至今其實滴水未進。
景元微微颔首,說道:“我就知道,已經讓人準備了些清淡的吃食,應該很快就會送來。”
“謝謝。”
“不必言謝。”
房間裡再度陷入寂靜。
寂靜之中,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麻煩将軍讓一讓,容我先起來。”
一直在床上,躍魚總覺得對景元有些不禮貌。
景元聞言,起身回到原先的坐處,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是我疏忽了,你先起來吧。”
穿上外衣,躍魚下了床,雖說睡了許久,可這一覺格外踏實,身體的疲憊感已然消散不少。
走到景元面前坐下,躍魚望着面前的人,輕聲詢問:“景元,自你當上将軍已有多久?”
所以……應星還在嗎?青年心中隐秘地期望着,自己還有機會可以再見見那位天才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