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元時紀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醒來,放下窗簾的卧室裡一片昏沉,風扇呼呼轉動,空氣中有股潮濕的涼意。
乍寒的感覺,令她寒毛豎起,四肢起了雞皮疙瘩。她的身體蜷縮着,一隻手摸索片刻,扯來純棉被套将自己包裹。
鬧鐘還沒響。
埋在舒适的被窩裡,元時紀閉着眼睛,平緩的呼吸裡還有未褪去的絲絲倦意。
她不想起床。
和昨天相比,今天起床了,仍是一成不變的一天,沒有令元時紀所期待的人、事、物。
晏如斯走了,在風雨來臨之前就走,巧得就像一場短暫的夢。
然而,元時紀一醒來,就再也睡不着。
不知過了多久,鬧鐘準時響起,元時紀在純棉被套下翻了翻身,伸手摸到床頭櫃上的手機,關掉鬧鐘。
放下手機時,她無意摸到比手機更涼一點的柔軟金屬。
元時紀擡起頭,頂着一頭淩亂的長發,睡眼迷離地拎起表帶,将腕表拿到面前。
近在咫尺,一整塊表都是冰涼的,隐隐透着冷萃的香氣,在這個無人打擾的清晨,這淡淡的香氣格外沁人心脾。
是晏如斯身上的味道。
元時紀忍不住閉上眼睛,所有感知能力都集中在鼻尖,鼻尖貼着表帶,貪婪地嗅着。
可是很快,她就什麼也嗅不出來,仿佛她熟悉的與她同為一體的味道和溫度已經侵占了這塊不屬于她的男士腕表,它變暖了,再沒有晏如斯的味道。
在仔細确認了幾遍後,元時紀沮喪地将腕表放在枕頭上,行屍走肉般起床了。
和平時一樣的出門時間,元時紀站在樓梯口,不禁擡頭向樓梯上望去。
昨日猶在眼前。
但元世界還在睡覺。
晏如斯走了,他倒是安心,也不早早起來說要去店裡幫忙了。
雨後的街道,氣溫正好,涼爽的空氣裡有草木、泥土和大海的味道。
元時紀一到店裡,就開始一天的忙碌。
“世紀,今天世界怎麼不來?”
“不知道,還沒見到他的人。”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夏芸無奈道,“不過中午還是得叫他來幫忙,我等下要回村裡去看病人,昨天出院的,多少得去看一下。”
元時紀聞言點了點頭,“等下就打電話叫他來。”
一家三口雖然早已不在村裡居住,但村裡的人情世故,夏芸并不會抛之腦後,哪家有困難,該出的千八百塊,是絕對不會少的。
“對了,你上次有個同學要結婚,來請你去,是哪天來着?”
元時紀愣了一下,記憶深處也慢慢浮現出她該應付的人情世故。
“我看一下。”
她擦幹手,拿出手機,不禁在心裡祈禱——日子還沒到吧,拜托了。
“怎麼忘了?”夏芸不可思議,“人家可是親自上門給你發請帖的,居然忘了?”
“大半個月了……”元時紀皺着眉頭,心虛地說,“忘記也很正常。”
自從大學畢業回家,元時紀對時間已經沒有任何概念。
星期六和星期日對她來說,和星期一到星期五并無區别,都是要開店的。
每個月,對打工的人來說,無論如何不會忘記哪天發工資,但對她來說,她沒有發工資的一天,所以每天都一樣。
由于同學是親自上門發請帖的,元時紀在少得可憐的聊天記錄裡找不到蛛絲馬迹,隻好立刻打電話給元世界,擾人清夢。
“世界,你能不能現在起來一下?去我房裡,在書架上,應該有一個紅色信封,就是請帖,新娘叫周曉曉,幫我看看日期……”
元世界還沒睡夠,渾渾噩噩的,但聽了元時紀的話,還是笑出聲。
“世紀,你怎麼不幹脆丢了請帖,當沒這回事,省錢了。”
“……”
元時紀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手機,在店裡踱步,焦慮地等着。
夏芸在廚房裡,看着這個女兒,哭笑不得地搖搖頭。
“看到了。”
“是哪天?過了嗎?”
元世界打了個哈欠,“還沒,是明天,星期六。”
元時紀松了一口氣。
雖然同學之間早已變得生疏,但到底曾經相見好,還都在這個小城生活,對方也親自上門遞請帖,該維系的人情世故,還是得好好維系,該送達的禮,還是得準時送達。
挂了電話,元時紀走進廚房。
“是明天,明天中午也得讓世界來幫忙了。我們家裡有紅包嗎?”
夏芸說:“有。你打算給多少呀?”
元時紀說:“一百二。”
夏芸不明就裡問:“人家本來要找你當伴娘,關系不是挺好的?一百二會不會太少了?”
周曉曉是元時紀從小學到初中的同學,在那個時候,她們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随着初中畢業,便各走各路,漸行漸遠。
沒有發生過任何矛盾,曾經再如膠似漆的好友,一旦分開,在浩蕩的時間長河裡,膠着的友情被滌蕩得不留痕迹也不過是一兩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