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頭頂暖意融融,仿佛在做一個無形的按摩。
幾分鐘後,餘光視野裡橫出一隻手繞過頭頂拔了插頭,周遭的空氣一下子被抽離幹淨,安靜的讓人有點耳鳴。
“别動。”
程祁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瓶護發精油,在手心搓熱後在我發絲上均勻揉開。
指腹掃過耳廓,清油的茶香絲縷飄進鼻腔,很是淡雅。
我細細感受着他掌心的溫度,突然有點難過,難過的有點想哭。
如果我們在十年前就在一起了該多好啊。
那該多好,程祁。
耳朵上的熱意一直消散不掉,吃飯的時候,我鬼使神差般的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我愛喝A+家的芒果汁?”
對上程祁疑惑的眼神,我晃了晃方才洗澡沒喝完的半杯。
“你愛喝我再囤。”
“哪裡買的?”
“……上次去北區大學城開講座的時候,随便一家便利店買的。”
我笑了笑,吞了一口白飯:“是嗎,下午我去看看。”
程祁往我碗裡夾了塊鲫魚肉:“你要出門?”
“嗯。”我一邊裝作漫不經心的回答一邊咬了口魚肉,魚肉處理的很幹淨,刺痕剝離肉身的痕迹還在,沒有一根多餘的軟刺。
“好。”
“不拒絕嗎?”
“什麼?”
我放下筷子,雙手合十墊在下巴下面,認真的說:“你不知道A+的創始人是上封市本地人嗎?他家的果汁隻有上封有賣,周邊地區都沒有,京市更沒有。”
程祁沉默了。
“你不想說點什麼?”我再次遞出橄榄枝。
“你想聽什麼?”
我試圖從他臉上的得到一些靠近答案的蛛絲馬迹,直到膠着的時間逐漸淤滞,屈辱的藤蔓根根紮進心髒,我端凝着他的臉,又笑:“我吃飽了。”
程祁的目光落在我幾乎沒怎麼動的飯碗裡,晶瑩剔透的米飯上還挂着黃膩膩的油漬。
上樓前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很冷:“下次不要買了,我不喜歡有人無故為我做這樣的事情。”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内,樓下久久沒有聲音傳來。
是我太沉溺了,我怎麼能因為他惦念着我的喜好,幫我吹頭發這種小事而妄想祈求更多呢?我怎麼敢呢?
少年時期意氣風發的程祁尚且不敢做出承諾,遑論十年後。
我再一次不可抑制的想念何書韫,知行初中時,何書韫是在我意識到自己對程祁動心之前,第一個發現我喜歡程祁的人。
她總是體察入微勝于常人。這是她的天賦,我想。
上學時我天天在學校黏着程祁,我是在初二下半學期認識的程祁。
作為我們班級的英文代表,我總是會在二節課後的大課間出入英語老師們的辦公室。
孫旭當時是知行校方從國外請過來的物理學家,本來隻是一次簡單的授課講座,卻因為看中了程祁天賦異禀的才華而主動選擇留在知行。
孫旭于程祁是知遇再造之恩,他對程祁的偏袒在每一堂課上,他會主動的旁聽有程祁在的每一節課,會關心他的身體健康,會和他一起吃校園餐,一起分享一道物理題的奇思,會無聲的向所有師生宣告,這是他的學生。
他主動為程祁等在數理化上有着卓絕天賦的尖子們開小竈,組成知行的尖子班。校方仿佛和孫旭達成了某種共識,這樣的區别對待竟然暢通無阻且轟轟烈烈的在知行展開了。
總分750,尖子班裡面五十号人,最終以平均683分以上的成績全部進入了市重點高中。
尖子班一戰成名,很多小升初的家長都慕名而來,大大提升了知行的知名度和招生率。尖子班也就這樣一屆屆的傳了下來,知行改其名為“宏志班”。
那時候他們的風采太盛,有誰會注意到一個小小的何書韫呢?
一個成績差、被甩耳光和每節課都在外面罰站的何書韫。
孫旭在知行混得如日中天,連校長都要禮讓三分。
一個海外學有所成歸來的教授級别的物理學家,提高了學生們的整體成績,給學校帶來了利益,提升了在家長心中的信服度。
于是何書韫這個同性戀實該被千人唾棄萬人罵,所以何書韫實該被孫旭離間所有的親朋好友,所以何書韫實該忍受着那些年下跪打耳光的屈辱。
這就是孫旭的教育。
他利用自己的功成名就欺騙了所有人,在十幾歲、尚未形成世界觀和人生觀的少男少女心中埋下了歪裂不堪的種子。
他利用自己的優勢和精神打壓成功的使何書韫變成一座孤島。
他從始至終隻是一個人的老師,就是程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