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姆騎士現在還不能心平氣和地回憶那個自己曾經擁有的整整一面牆的書架,而喬伊毫無所覺地繼續下去。
“哦!抱歉,我真正把這句話寫出來的時候才意識到,它十分具有指向性。強烈的既視感。(有些氣惱的嘟哝)想到什麼了,傑伊?我打賭我們想到了同一個詞兒。要是我們面對面,就可以像《三國演義》(這是傑森聽不懂的一個中文短句,他猜測這是一本中文書)裡的兩個謀士一樣把我們各自的答案寫在手心,然後倒數三二一,一起攤開。經典的情節伴随着有點愚蠢的好笑,我們的手心裡都是G開頭的一個單詞,然後我的筆迹在對比之下會顯得非常幼稚、圓潤。”
我預見到了。傑森想。那确實是很幼稚的筆迹,寫在磁帶的包裝紙上,支使他先放哪個再放哪個。
“最終的最終……我還是把《獵人筆記》放到了序号3,因為我決定放棄琢磨那些有的沒的,單純分享我最喜歡的一首詩。”
“抛棄我們保有的一切,追逐詩句本身給予的夢幻。”
屬于哥譚王子的醇厚嗓音以一種無人可以望其項背的平和,開始朗讀這首充斥着憤怒的詩。詩人在字裡行間咆哮沖撞,朝着死亡與終局發動沖鋒,而朗誦者淡漠、冷然,又帶着點塵埃落定的溫柔,像一塊光涼的鵝卵石。
……
“Wild men who caught and sang the sun in flight,”
(狂暴的人抓住并歌唱過翺翔的太陽,)
“And learn, too late, they grieved it on its way,”
(懂得,但為時太晚,他們令太陽在中途悲歎,)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他們也并不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Grave men, near death, who see with blinding sight”
(嚴肅的人,瀕死,在炫目的視界中了悟)
“Blind eyes could blaze like meteors and be gay,”
(失明的眼睛也可以像流星一樣閃耀歡欣,)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怒斥,怒斥這光明的消逝。)
“……”
【刺客聯盟·中東基地】
泰瓦爾把訓練服的一角叼在嘴裡,給自己上藥。
那些非人的訓練帶來太多折磨,一個遵循單純的“趨利避害”的克隆體,他當然是不肯乖乖去受苦的。
刺客聯盟很熟練地做出應對,就像動物園裡最娴熟的馴獸師那樣。饑餓以及饑餓導緻的瀕死能夠讓全部生物都服從主人的命令。當泰瓦爾懂得,不訓練就會挨餓,而挨餓到極點就會産生他極力想要避免的虛弱與失控感;相反的,雖然訓練十分痛苦,熬過一陣卻能得到豐厚獎勵,傷口也會被及時處理——
他的新生活這才步入正軌。
在搏擊、暗殺與潛行一類的武學基本功之外,還有文化課。至少在刺客聯盟發現克隆體聽不懂阿拉伯語之後就安排了相關的教學,而原本就有的課程還包括密碼學、諜報知識、毒理學、藥理學、野外求生等一系列為專業殺手量身定制的配套課程。
唯一的問題就是他仍然維持着啞巴的狀态,醫生說這是心因性的失語,他的聲帶沒有任何問題。塔利亞·奧古甚至親自過問了這件事,而不論他們使用何種手段,都不能逼迫男人發出任何不明雜音之外的有聲表達。
達米安幸災樂禍地當着他的面挑釁過這個真正被下了定論的啞巴“殘次品”,得到了一串用手語表達的禮貌問好。
達米安無趣地離開了。他不會打壓一個失去威脅的殘疾人。
男人發出了一聲困惑的呼噜。他很喜歡小孩,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個不願意再和他說說話。
他的頭發越來越長,并且滿臉都是胡須。
他試着用殺人的刀刮胡子,給下巴留下了相當不雅的一大道血口子,于是他沒敢在自己頭上動刀,隻是用繩子把頭發綁起來。奇怪的是,他發現自己不會刮胡須,紮辮子倒是很熟練。
那個綠眼睛的男孩總是觀察他。
塔利亞夫人——就是那個地位最高的首領,也時常關注他。有時候這會給克隆體帶來一點麻煩,因為首領的垂憐是能叫信徒們發狂的。所有的同僚,他們——現在都是同一個狼窩裡的野獸,他們争奪存活下去的機會,而這個呆瓜般的啞巴,終于展現出了一種同他名字相符的狠辣。
有些門徒覺得這是個好拿捏的對手。刺客的競争不講究任何規矩,實力就是規矩,詭計包含在實力之内,于是他們輕松地撲進那間從來不鎖門的小屋,然後被大晚上不知道為什麼他媽的不睡覺而是在冥想的男人擰斷喉嚨。
有人下毒。這也很簡單,你看,杯子大剌剌地敞着——
他們也沒得逞,不知道是因為泰瓦爾的毒理學課程分數是滿分,還是因為他看似粗心大意,實則謹慎到能夠記住每一絲與他出門時相異的浮塵變化,以及私人物品擺放位置的毫厘之差。
階段考核将近,他已經在日常生活中殺掉了16個對手,剩下的人會正式在上級的見證之下進行直白而慘烈的自相殘殺,直到剩下最後一個。
男人很久沒有睡覺,而是用冥想代替休息。那種緻命的騷擾越來越頻繁了,因為他的對手們在正面格鬥上沒什麼勝算。要是泰瓦爾在其他方面的成果可稱得上優異,那麼他在武技上的天賦就是一騎絕塵。
與他同級的刺客們已經學乖了,他們開始聯手打算搶先除掉他。
今天又是三個,哦不,四個。
男人煩躁地從鼻子裡噴出一口氣。
他不想刷洗自己房間的地闆,又一次!
他不會喝罵,于是他開始發出一種低沉的咕噜聲,就像一隻大型貓科猛獸震動胸腔發出的那種威脅。
他的對手們由此知道隐藏無用,雪亮的刀光自黑暗中浮現。
【6月17日,上午5點30分】
阿卡姆騎士潛回了已經被他棄用的安全屋附近。
他蹲伏在200米開外、絕對安全的一個天台,用軍用望遠鏡仔細觀察曾經的安全屋門口。
那裡如他所料放着一個新的包裹。
他排查了一遍又一遍,确認沒有攝像頭之類的影子。
然後他拿到了新的包裹。
媽的。
隻有一盒。
盒子上面标着3,以及一個潦草的大胡子人像,畫法倉促但很有神韻。傑森知道那是伊凡·謝爾蓋耶維奇·屠格涅夫,這盒磁帶的主題就是有所預告的《獵人筆記》。
他媽的。
傑森在心裡罵了第二句。
蝙蝠俠是故意的,這樣他必須每天過來拿新的,一次又一次地,和天殺的蝙蝠有所交集。這就是詭計,這就是陷阱。
不過,至少他們不會見面,就這樣默認地,一個夜半來去,一個清晨往返。
這讓他稍稍平息了不适。
……
“And you, my father, there on the sad height,”
(而您啊,我的父親.在那悲哀的高處,)
“Curse, bless me now with your fierce tears, I pray.”
(現在用您的熱淚詛咒我,祝福我吧,我求您。)
……
“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不要溫和地走入那個良夜。)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怒斥,怒斥那光明的消歇。)
……
除了磁帶,我還有兩尊雕像呢?傑森突然想到。
那是我的!
他重又憤憤不平起來,在逐漸蘇醒的哥譚的早晨,戴上兜帽,化作一個平平無奇的路人,隐入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