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0日，23點35分

【哥譚·紅頭罩安全屋】

“在湖水那邊，

是史留斯料峭的高地，

那兒，一座綠蔭的小島上

蒼鹭振翅，

驚醒了恹恹的河鼠；”

“那兒，我們

在幻想的木桶裡

藏進了滿滿的漿果

還有偷來的櫻桃

正紅豔豔地閃爍”

……

【刺客聯盟·中東基地】

達米安·奧古擰動腰肌，以右足為軸旋身發力，一把長達1.3米、高過他人頭的武士長刀自下而上劃過一道并不完美、但足夠緻命的圓弧。那種帶着點震顫的不完美是因為刀尖依次點過了三個男孩的下腹、前胸與喉管，精準的力量掌控使得削薄的刃尖能夠巧妙回避那些較粗的人骨，而血肉還是對刀光的去勢造成了些微阻滞。

達米安身軀尚幼，他的武技便更注重于“借勢”。這是前任刺客聯盟的掌權者、惡魔之首雷霄·奧古親自為繼承者設計的量身妙招。達米安并不像是在自主控刀，相反地，他輕盈如一片鴻羽，緊貼着沉重的刀身騰躍——

身随刀走，刀先行，人後至！

他在利用那把長刀的慣性來彌補自己力量不足的缺憾，以求更快、更強！

這一幕精彩絕倫的殺戮盛宴昭示着雷霄浸淫此道數百年深沉積澱的威力，以及繼承人無愧于其血統的貫徹。

達米安·奧古矮身墊步，長刀翻過他的頭頂，沒入松軟的沙地半尺。男孩拄着刀柄起跳，身軀平行于地平線，雙腳在尚且站立的一具屍體胸口狠狠一踏，借力将長刀再次甩出！

這一刀直接劈開了剩餘一個對手的半扇胸膛，腥紅的髒腑灑落一地。

……

男孩輕輕喘氣，使用特殊的呼吸方法調整自己的生理節奏。他環顧四周，腳邊躺着各式各樣的屍體，有些是健全的，有些是畸形的，有比他年紀大的，也有更小的。

他察覺到了一道隐蔽的雜音，提起武士長刀朝那個沒死透的克隆體胸口插下。

這下他終于再一次完成了試煉，盡管遍體鱗傷。

達米安無聲地望向角鬥場的邊緣。塔利亞立在那裡，向并不唯一、但此時此刻唯一站立着存活在這場地上的血親投來無聲的注視。達米安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等待。

塔利亞·奧古向他款步走來。達米安紮根在原地，隻有目光忠貞地追随着他的母親。

女人牽起了男孩的手。那隻小手立刻沁出汗來。

“還沒結束呢，我的孩子。”塔利亞說，她沒有注意到孩子心跳如擂鼓。“我一直向你描述你的父親，蝙蝠俠，是一個多麼偉大的英雄人物，他的傳奇已存在于你心目中良久。我知道你渴望了解更多。你父親的大緻模樣，你已經見到過了，但是關于他本人的更多細節，需要用你自己的努力來換。”

達米安有一瞬間的恍惚。父親的概念一向來是璀璨又模糊的。不論是外祖父還是母親都堅定不移地告訴他那是個當世無二的男人，他體内那一半流淌的源自蝙蝠俠的血因榮耀而滾燙，而刺客聯盟将蝙蝠俠的戰績故事作為誘哄達米安完成緻命挑戰的獎勵。

因為這世上沒有男孩不渴望追逐父親的影子。

達米安很久沒有得到父親新的信息了，克隆體被男孩格外關注也有這方面的原因，至少這是男孩第一次切實地看到一張與自己如此相似而成熟的臉。

塔利亞牽着男孩的手，男孩另一隻手裡提着仍然在往下滴血的武/士/刀。這對若即若離的母子此刻并肩走在長長的甬道裡，達米安認出了這是通往另一個角鬥場的路。

石門轟然開啟，盤腿坐在一堆屍體上面冥想休息的男人睜開眼睛。

泰瓦爾動作輕緩地站起來，把已經被擦拭幹淨的刀背到背後。男人看到熟悉的人影站在門邊，一大一小，那雙森綠的眸子裡便要蕩漾出笑意。

然後他看清了那個男孩，刺客服飾，身上臉上濺滿未幹的血迹，以及男孩手裡提着的、一把流淌罪孽的長刀。

就跟他自己一模一樣。

一種無法言說的悲哀擊中了他的心髒。

……

【哥譚·紅頭罩安全屋】

“走吧，人間的孩子！

與一個精靈手牽着手,

走向那荒野和河流。

這世上的哭聲太多了，你不懂。

那兒，有月光如水波跳蕩，

幽暗的沙灘籠罩着迷蒙的幻彩，

在最遙遠的薔薇園裡

刻着我們整夜不停的步履。

我們交織着古老的舞步，

雙手和眼神也交錯回旋，

直到月亮早已逃之夭夭。”

……

【刺客聯盟·中東基地】

“這會是一個長久而艱難的考驗，達米安。” 塔利亞松開了男孩的手，轉而輕撫他細瘦的肩胛，“你要用數年時間去超越你的父親的巅峰，而泰瓦爾卻是一個仍在成長之中的克隆體。我同你說過，他會是你的磨刀石。”

“去吧，達米安，等到有一天你成長到能夠殺了他，關于布魯斯·韋恩的一切資料就會毫無保留地向你開放。”

“是！”男孩鬥志昂揚地說，“……夫人。”

達米安向前踏出幾步，朝着呆立的男人擡起刀尖。最後一滴深紅的血珠順着血槽逆行至刀镡，在重力牽引之下砸向地面。生物學意義上的一家三口與現實中你死我活、刀劍相向或者階級分明、惟命是從的男人、男孩與女人站成三點一線。泰瓦爾深深蹙眉，達米安殺意蒸騰，塔利亞漠然抱臂，隻有那一聲幾不可聞的“滴答”，為這荒誕無稽的一幕奏響光影之外的漣漪。

那是輕松但漫長的纏鬥，對于克隆體來說。達米安很強，對比于這個年紀的男孩是頂峰；達米安又很弱，對比于一個接受相當一段時間訓練的頂尖高手，不論是速度、力量還是精巧，男人都輕松把他碾壓。

塔利亞悄無聲息地離去了，戰鬥仍不止歇。

問題就在于勝利的一方不肯下殺手。

于是達米安一次又一次地沖上去，他試圖用一切道具，不論是毒、镖、暗弩、勾爪、袖箭、匕首還是長刀來殺死唯一的對手，直到那些消耗品都散盡，匕首被男人奪去，深深插進一條岩縫，長刀則□□脆利落地折成了兩截遠遠扔開。男人始終遊刃有餘，而達米安開始把拳頭、腿腳、牙齒和眼神當做武器。

克隆體幾乎是放任男孩攻擊自己。他們錯身，滑步，肢體相觸。達米安的動作逐漸遲緩。男孩在又一次失敗之後倔強地停留在兩步遠的位置，用那雙與男人如出一轍的綠眼睛瞪着他。

“為什麼不殺我？”男孩嘶聲質問。

“你赢了，你為什麼不殺死我？”達米安眼中迸射出仇恨與無比的恥辱。對手的這個舉動隻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在泰瓦爾眼裡是連殺死都不屑的弱小存在。

男人回以茫然而悲傷的沉默。

【哥譚·紅頭罩安全屋】

“我們來來回回地跳躍着，

追逐那些晶亮的泡沫。

而你們的世界卻充滿了煩惱，

在睡眠裡也沖突着無盡的焦躁。

走吧，人間的孩子！

走向那荒野和河流，

與一個精靈手牽着手。

這世上哭聲太多，而你并不能懂。”

【刺客聯盟·中東基地】

他永遠都不會停止殺死泰瓦爾的嘗試，達米安想。精疲力竭，手無寸鐵，也不能令一個奧古放棄他的目标！隻要他還有一口氣——

男人輕柔而快速地打暈了他。

克隆體意識到，等待這孩子自己放棄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所以他終于動手了。昏迷的達米安被他搭在肩上，然後他朝着出口走去。那個泰瓦爾很熟悉的随侍在門口靜候。

男人并不能夠完全想明白這其中的關竅，那就是塔利亞·奧古根本就不指望達米安能赢，這隻是訓練的一部分，而泰瓦爾就算把男孩殺了，也沒什麼。他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死去，都意味着産品的不夠完美，大可以回爐重造。

泰瓦爾隻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一個邏輯死結。

他并不糾結自己為什麼在這裡。刺客聯盟給予食物和住所，而他服從命令換取這些生存必需品，這是唯一的選擇，因為他一個人沒法離開，做這些事雖然讓他不怎麼高興，也還能忍受，更何況他能感覺到自己在變強，各方面的。

達米安是他在這裡見到的唯一的幼崽。幼崽需要被保護，不能對幼崽下手，必須的。

現在這個小崽子一心想要殺掉他，這也沒什麼，反正他沒這麼容易被殺死，他還可以縱容這個男孩很長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