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育女兒這件事情上陸詢舟奉行“言傳身教”,李安衾學不來,也并不打算選擇這種方式來教育女兒——畢竟她如今的性格便全拜前世“言傳身教”的父親所賜。
李安衾清楚自己是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除了小山、晞晞,以及個别真心待她的血親以外,她對所有人都奉行利益至上的原則。外人眼中李家三小姐清冷矜貴、殺伐果斷,初入商場就已鋒芒畢露,但隻有李安衾自己知道,薄情寡義是她,柔情似水是她,心狠手辣是她,頹靡脆弱也是她。
不幸的童年和父親的教育塑造了她畸形的感情觀和薄弱的道德感,她本以為自己不需要愛,可是在少年陸詢舟溫柔清澈、赤誠大膽的愛意裡,她第一次品嘗到了被深愛的滋味。天真少女平生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她的的愛欲不摻雜任何利益,隻有缱绻的陽光和一泓清泉——最簡單、也最令李安衾着迷。
她從未告訴陸詢舟,自己最初和她在一起是因為對清澈純真的渴望和自暴自棄的贖罪心态。李安衾也不願坦白那個真相:如果陸詢舟僅僅是有無限的包容那還不足以使她淪陷,真正令她上瘾的還是少年君子的一次次施虐後又溫柔的對待。在那些難堪的遊戲裡,她缺失的認同感得到了彌補,淤青紅痕成為獎勵,逐漸與“痛苦即被愛”的認知挂鈎。
她已經病入膏肓,也已經髒得徹底。
陸詢舟溫柔認真教育完女兒後便與小奶團子拉勾立誓:再也不能為了逃避責任而撒謊。事後,小山放小奶團子去看動畫片,回頭卻見姐姐心不在焉的模樣。
“在想什麼?”
那人很順理成章地将李安衾抱到腿上。
“在想——”
女人壓下心事,若有所思的神情上忽然漾出幾分溫柔的笑意。
“我們的小山怎麼這麼會教育小孩~”
清冷年上猝不及防的直球,年下小狗即使拼盡全力亦無法招架。
陸詢舟像隻被摸頭了的薩摩耶,搖着隐形的尾巴被姐姐釣成了翹嘴。
然而下一秒,上衣兜裡的手機鈴聲響起,她上周換了鈴聲,是一首最近十分爆火的情歌,由國内新晉的樂壇天後宋驚棠[一]親自作詞唱曲,獻給她的圈外同性愛人的求婚曲。
前世的緣分
今生的重逢
走走停停
兜兜轉轉
年年歲歲
世世代代
我是吹過歲月涼晨的山風
愛意不竭漫過天荒地老
你是長懸四季清夜的海月
愛意不衰可抵海枯石爛
我們的生活便是人間朝暮
适時的手機鈴聲帶來恰好的氛圍感,陸詢舟情不自禁與姐姐耳鬓厮磨了一會兒,直到衣衫不整的妻子美眸潋滟地推了推她的肩膀,陸詢舟方才如夢初醒,戀戀不舍地起身拿出已經被挂斷的手機去主卧的陽台上回播。
拉好玻璃推拉門,陸詢舟站在主卧外的陽台上,夏夜清涼的晚風迎面拂來,吹起她鬓間的幾縷發絲。通話欄的第一行“李君琅”三個字因未接的緣故被系統标紅,年輕的工程師眸色微動,将電話回撥過去。
她們家位于這棟單元樓的第三十二層,加之京州這幾年霧霾整治得不錯,所以陽台上視野極好。等待電話接通的間隙,陸詢舟透過幹淨的鏡片望向遠處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閃耀出的萬千燈火,思緒逐漸發散。
首都高級小區的大平層售價八位數,李安衾說買就買,還請了國内頂尖的室内裝修設計師設計她們都新家。
李安衾重視她們之間的所有事。
電話接通了。
主卧内,李安衾看見陽台上那人一邊打電話,一邊憑欄而望,清瘦挺拔的背影在夜色中有些莫名得孤寂。
“沒有回旋的餘地嗎?”
陸詢舟輕聲詢問道,她不希望突如其來的工作奪走她陪伴家人的時間。
“陸工。”
電話那頭的女人冷笑出聲。
“雖然你是李家的女婿,但這并不代表你可以杵逆上面的要求。”
陸詢舟扶了扶眼鏡,深吸一口氣。
“是。”
“明天上午十點之前,天盛董事長辦公室見。”
計劃趕不上變化,陸詢舟躊躇地想着如何與妻女解釋,不料久經世故的李安衾已然看穿了她的心思,女人捏了捏小狗的耳朵,随後溫柔地摸摸那人的頭。
“莫要耽誤工作。”
話音剛落,她又輕聲補充了一句。
“而且我們小山認真工作的模樣最好看了。”
陸詢舟輕輕地“嗯”了一聲,她想,李安衾一定是全世界最會哄人的老婆,不然怎麼能僅用兩句話就撫平了自己的心緒。
她覺得自己已經不能稱呼李安衾為“姐姐”了。
應該叫“媽媽”。
她也想當然地喊出口。
“媽媽。”
李安衾摸頭的動作一頓,女人帶着幾分羞惱收回手,向來清冷自持的女人破天荒地在年下者面前紅了耳尖。
關于“媽媽”這個稱呼陸詢舟能叫得毫無負罪感主要是因為她幼年喪母,而思想開明的姑母卿許晏對她的撫養過程則更像是關系平等的知心朋友,這也變向導緻了陸詢舟骨子裡對于母愛的渴望。遇到李安衾後,她食髓知味,她的妻子可以是冷淡嚴肅的上司,也可以是成熟溫柔的知心大姐姐,更可以是彌補陸詢舟四歲以後缺失了二十年的母愛的mommy。
這種稱呼,偶爾叫一叫是情趣,但是她的小狗一臉真摯誠懇地說出來,那便完全變了味。
“我們有晞晞了。”
女人言外之意是如果她們沒有女兒的話,陸詢舟這麼叫是情趣,可是她們已經有晞晞了,這麼叫會令李安衾感到由衷的背德。
可是陸詢舟故意裝作沒聽懂的樣子,惡劣的壞狗還溫聲在女人耳畔問道:“媽媽提妹妹做什麼?”
陸詢舟其實很不理解姐姐的雙标行為,憑什麼她可以坐在自己的腿上語氣挑逗地讓自己叫“媽媽”,現在自己主動了,她又不樂意了。
“不準這樣叫。”女人的語氣微冷,可是難得紅了的耳尖已然出賣了她。
骨節分明的手握不住豐盈的柔軟,李安衾被那人強硬地摟進懷裡,她的小山還戴着那副銀絲眼鏡,斯文溫潤的模樣怎麼看都像一個清正端方的年輕人。
李安衾看着那副眼鏡有些出神地想,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陸詢舟應該有兩副眼鏡,一副銀絲的,一副半框的。察覺到妻子心不在焉,陸詢舟的力度大了些,如她所願,女人很快便濕得徹底。
陸詢舟從小到大學習能力強,擅長舉一反三、一題多解,與姐姐這麼多次後她已經清楚地了解李安衾身上的那些敏I感之處。好幾次臨近阈值她忽然收手,女人一連數次從高點跌落,最後隻能失魂落魄地看着她。
“想要……”
“那你應該說什麼?”陸詢舟循循善誘。
李安衾知道她的意圖何在,但是她就是開不了口說那種話。
于是她換了詞義說了好幾句,可那人無動于衷。
“小山,你别這樣。”女人快要哭出來了。
陸詢舟眸色微動:“那今晚到此結束。”她說着松手欲起身去衛生間洗漱,不料手腕突然一隻纖纖玉手拽住,李安衾擡頭羞恥地用口型無聲地向年下說着什麼。
“聽不見。”
“小山……”
“嗯?”
李安衾從身後摟了上來,昔日清冷的女人如今柔柔弱弱地趴在那人的耳畔低聲請求:“小山你……上媽媽,好不好?”
……(省略車)
.
今日天氣多雲,淩晨又下過雨,所以京州郊外很是涼爽。
早上告别周六臨時加班的可憐亦可恨小狗後,奶貓布丁被陸詢舟順路送到小區的寵物店照看,李安衾則在司機陳姨的幫助下将食材和露營器具一次性放進汽車後備箱,完事後女人同小奶娃、機器球坐上後座,陳姨老練地啟動車子駛出地下車庫。
今日目的地:上莊水庫。
上莊水庫坐落于京州西北郊的上莊鎮,緊鄰國家翠湖濕地公園,距離城區30公裡,是京州最大的露營區,也是極佳的垂釣區。
會面地點在水庫的南岸,那裡地勢平坦,适合露營燒烤。九點半保時捷駛進上莊水庫,此處由舊河道築攔水而成的,全長約四公裡左右,庫區彎彎曲曲、寬窄不一,這種路段很考驗司機的車技。不過高級司機陳姨照舊雲淡風輕地打方向盤,把車子開得四平八穩。
在泊車區停好車,李安衾給自已和女兒塗了防曬,又戴上遮陽帽,陳姨去後備箱拿出食材和露營器具。今天天氣适宜,加之周六放假,此刻水庫岸邊人群熙攘,大小家庭、情侶夫妻、聚會的朋友們、攝影愛好者、各個年齡段的釣魚佬等等,可謂衆生百态。
南岸距離她們都泊車區還算近,到達那兒後李安衾一眼就認出照片裡的那幾人,當中一位穿粉T女子正好與她對上眼神,遂推了把身邊正在整理釣具的墨鏡小哥,女子說了句什麼,那人立馬轉身向她們跑來。
“妹妻,你好!”
男人摘下墨鏡,露出一雙漂亮的綠眸。那是個身材颀長、棕色卷發的年輕波斯男子[二],他生得俊美,五官立體,眉眼深邃,眸中的松石綠色的瞳仁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起西方童話故事中的綠眼狐狸。
他爽快地接過陳姨和李安衾手中的食材,同時又自我介紹道:“我是詢舟的朋友範羅赫,妹妻你和這位阿姨可以叫我全名,至于小朋友嘛,叫我範叔叔就行了。”
“謝謝。”李安衾點點頭,眸色微動。
三人跟着範羅赫到達占好的露營地,詢舟的朋友紛紛上前熱情大方地自我介紹,李安衾假裝和他們都是第一次認識,知性禮貌地與衆人一一認識過去。
果不其然,陸詢舟這一世的朋友還是那幾位,隻是他們的身份大多發生了變化。
沈瑰是留英歸來有自己工作室的年輕服裝設計師;沈奢在家族企業上班,是年輕有為的副總裁;範羅赫是華籍伊朗人,某位石油大亨的幼子,自幼與親生母親生活在中國,無宗教信仰;範殊臣、魏清茹皆是中央體制内的一級科員;梅觀塵是京州最大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其夫乃是國内有名的天使投資人陳竹君,他們領養的女兒正是李安衾前世死于五陵少年馬蹄下的養女陸綏——隻不過小朋友現在已經改名為“梅綏”。
“李阿姨,藕們又見面啦!”
當粉雕玉琢的梅綏小朋友上前與李安衾和抱着小禮的李未晞打招呼時,女人拼盡全力忍下哭泣和擁抱女孩的欲望,故作溫柔大方地帶着女兒同小姑娘打了個招呼。
“爸爸爸比,藕可以帶未晞妹妹去玩嗎?”
沒有人能拒絕小綏那雙金色的眸子,兩個大人自然含笑同意了。
“但是——你還要征求李阿姨的同意哦”梅觀塵彎腰如是叮囑。
“那阿姨同意嗎?”梅綏扭頭看向李安衾,水汪汪的金眸睜得大大的,裡面盡是期盼。
李阿姨長得好好看。梅綏想。雖然這種想法對不起爸爸們,但是她忽然有些羨慕未晞妹妹,妹妹的媽媽真好看,還好溫柔,笑一下叫人心都要化了。
“嗯,去玩吧。”李安衾笑着點了點頭。
女人順帶還抱着私心摸了摸小朋友的頭,小朋友抱着私心被漂亮阿姨摸頭摸得好舒服。
“那……阿姨可以跟藕和晞晞去玩嗎?”梅綏不好意思地問道,還臨時為自己找了借口,“藕和妹妹兩個小孩子需要大人照看,爸爸要燒烤,爸比要和範叔叔釣魚。”
此言一出,原本正在組裝釣具的陳竹君眼皮一跳,與梅觀塵無奈地碰了碰目光,相視一笑。
親愛的寶貝女兒,我們就不戳破你那點小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