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衾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梅綏的要求,此後的時間裡,兩個才認識的小朋友親密無間地在岸邊用玩具鏟堆沙堡,沒有手的機器球小禮則在旁邊當氣氛組,為小朋友們加油助威。李安衾雖然有潔癖,但是在失而複得的小綏面前格外得包容,拍完九宮格照片後甚至還陪小朋友們一起堆起了沙堡,隻是——彎腰或蹲下時某些地方都會感到酸痛的餘韻。
看着不遠處其樂融融的一大一球兩小,沈二小姐用高腳杯優雅地喝了一口可樂,感慨萬分地評價道:“陸詢舟這死丫頭命怎麼這麼好?!老婆是清冷矜貴的大美女就算了,私下還如此親和!怎麼辦?本直女都有點心動了。”
一旁的魏清茹将燒烤架上的羊肉串翻了一翻,随後朝沈瑰比了個錯誤的手勢。
“打咩,你這詭計多端的直女就不要傷害女同了,好嗎?”
沈瑰放下高腳杯,雙手合十:“好了,我隻是随口一說啦。”下一秒,女子仰天長歎:“阿彌陀佛,信女沈瑰願吃齋念經、沐浴焚香,求一個天降男朋友——最好要長得像年輕時的萊昂納多!”
“你在英國沒遇到帥的?”
“媽耶,你有所不知——英倫紳士帥是帥,但花期巨短!而且老娘在英國暗戀的帥哥全他喵的是gay!”
過來拿冰棍的沈奢聽到這話時瞥了眼妹妹,回到三人釣魚的地方時,沈總無奈地拍了拍擺弄釣竿的好兄弟範羅赫。
“羅赫,你追妻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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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工程師在推開天盛總部高級會議廳的玻璃門時,比走廊還冰涼的空氣撲面而來,陸詢舟推了推眼鏡,感到指尖仿佛還殘留着晨間與妻女擁抱時餘留的體溫。
會議桌旁已經坐了七八個人。曾經的博導宋青珩面色和藹地沖她微微颔首,旁邊穿陸軍秋裝的中年軍官正在翻閱檔案。李促坐在主位,正與左手邊的銀發老者低聲交談,深灰色西裝口袋露出半截鋼筆。
李君琅從投影儀旁轉過身,深色西裝的金屬紐扣在燈光下閃了閃。她親自拉開自己身邊的空椅,并示意陸詢舟可以在她身旁坐下。
待二人坐定後,小李總這才狀似無意地問道。
“聽說你昨天連夜核驗了輻射屏蔽參數?”
說話的間隙又有好幾人行色匆匆地推門而入,陸陸續續地坐下。
陸詢舟“嗯”了聲,剛欲追問小李總此話何意時,突然主位傳來茶杯與瓷托相碰的輕響,李促用手拂去茶水上氤氲的白氣,目光掠過陸詢舟時像掠過會議桌上的綠蘿盆栽:“人到齊了嗎?”
董助小劉對照了一遍平闆上的名單,語氣恭敬而肯定地回複:“李董,名單上的中級工程師都到齊了。”
“那便開始吧。”
幾乎每個位子前的桌面上都擺了一份協議和一隻水筆,中年軍官得到銀發老者的眼神示意後便立馬起身,朗聲道:“今日召集諸位于此隻為一件大事。”
話音剛落,董秘利落地開啟手機信号屏蔽器。
“近日中央高層啟動了一項機密科研項目,即‘深空核動力計劃’,代号‘天穹計劃’。我們軍方與天盛官方召開此會的目的便是邀請諸位參與到此項計劃中。”
“在場五位皆是列于内部中工推薦名單上審核合格的項目招攬對象,所以我們這邊也是誠摯地給出相應的優待政策和福利來作為說服條件,如果想了解具體内容的話,大家現在可以翻看桌面上的協議。”
衆人翻看協議的間隙,李促身邊淡然自若的銀發老者提了一句所有人都很在意的一點。
“天穹工程實行軍事化封閉管理,五年基礎周期。”
馬老部長說着打開保密箱,金屬搭扣撞擊聲讓在場除李促父女以外的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感到壓迫感。
“家屬每半年可探視一天,但需提前三十天申請安全審查。”
陸詢舟捏着鋼筆的指節發白。會議廳的制冷系統發出細微嗡鳴,她霎時莫名想起昨日李安衾坐在沙發上核對季度報表的模樣,暖黃落地燈為她鍍上了一層薄薄的光暈。
“當然,組織上會最大限度保障各位的家庭需求。”李君琅補充道。
她精準地分開協議的某一頁,指甲上的裸色珠光在紙面劃出微痕,擡頭看向衆人,語氣平靜道:“如果有特殊婚姻情況的話,可以申請特别保護性婚姻解除流程。”
陸詢舟默默掃了一眼文件封面的五角星徽标,感到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跳動。離婚協議四個字躲在保密條款裡,像混在蜜糖裡的毒藥。
約莫又過了五分鐘。
“現在是自由發言時間。”馬素虎敲了敲桌面,“有顧慮的同志可以提出來。”
陸詢舟身旁的一名高級工程師舉起手,言辭懇切地問道:“如果......如果家屬願意随遷基地?”
“基地在塔克拉瑪幹大沙漠。”馬素虎淺呷一口茶,“如果申請對象有哮喘之類的呼吸疾病的話,那需要慎重考慮。”
投影儀在牆上投出深空核反應堆的模拟圖,藍光籠罩着李君琅勾起的唇角。陸詢舟看到了文件的福利條款——參與天穹工程者子女小升初可以直升什麼學校,吧啦吧啦,中高考可以加多少分,吧啦吧啦,直系親屬可以享有什麼醫療保障,吧啦吧啦,五險一金月薪年薪,吧啦吧啦。
散會時已是正午時分,衆人簽署了保密情報協議,并被身為信息工程師的中年軍官當場植入監視系統。走出會議廳後,陸詢舟在電梯口前被李君琅攔住,淡淡的冷香壓過來,一串德托馬索的車鑰匙在她眼前小幅度地晃了晃。
“揣好你的地鐵卡,父親讓我送你。”
地下車庫的私人車位上停着一輛De Tomaso P72,車型流暢,黑灰相搭的外觀充滿着高奢感。
陸詢舟坐進副駕駛,一聲不吭地系好安全帶,李君琅鎖了車門,面色平靜地轉頭詢問。
“回家,還是去哪?”
“回家,就在朝陽,太和雲邸(高檔小區名)。”
雖然陸詢舟原本計劃會議結束後就馬不停蹄地趕到上莊水庫那邊,但計劃趕不上變化,現在她決定回家仔細研究一遍協議上的内容,順帶獨自考慮一個中午。
無聲的半晌,李君琅調好導航,熟練地啟動跑車駛出車庫。
上路後,陸詢舟尴尬地倚窗看着外頭日光下的繁華街景,冷不防聽見那人開口。
“家裡隻有一輛車?”
“嗯。”
“想自己買一輛?”
反正李君琅不信妹妹不給她買車這種理由。
“差不多。”
陸詢舟無奈地心想,其實自己最真實的想法是:覺得偶爾擠一擠地鐵也沒有什麼。但她不是愚鈍之人,她心裡也隐隐感受到李家除了李容妤和李吟霁以外,似乎沒人看好她與李安衾的婚姻。
即使李促與她初遇時曾抛出過誘人的橄榄枝,但那已經成為了一張大餅,事實證明,在人均985學曆及以上的公司上班,學曆雖然重要,卻終究隻是敲門磚,她不再是學校裡的天之驕女,而是成為千千萬萬個流水線上待宰的牲口——人們了肉的緊緻飽滿的口感通常會活殺牲口,出于人道主義精神,牲口們在登天前都會被麻醉。
她和這位從小含着金湯匙出身的名門繼承人沒有什麼好說的。自己要是實話實說,估計從今以後還要再被打上一個“摳門”的标簽。
“車子是被安衾開走的吧,我剛剛看到了她的朋友圈,她今天帶晞晞去了上莊水庫露營。”李君琅說話時,珍珠耳釘在陰影裡泛着柔光。
盡管知道自己不怎麼被這人care,但陸詢舟還是努力裝出很輕松的模樣與她交談。
“是啊。我還看了她發的九宮格文案,說是晞晞與另一個小朋友用蘆葦編了個小籠子,要抓幾隻蝴蝶送給叔叔阿姨們。”
聽到這,李君琅難得在陸詢舟面前莞爾,打方向盤時的動作都下意識輕快起來。
電話鈴聲在密閉的空間内響起,口袋裡的手機震動着,她按下接聽鍵的瞬間,晞晞委屈的聲音撞進耳中:“媽咪你為什麼不來?!沈阿姨和範叔叔烤了好多好吃的,你不來我和媽媽吃得都不香了。”
“對不起,媽咪今晚給晞晞補償,好不好?”陸詢舟誠摯地與女兒道歉。下一秒電話那頭的人換了一位,女人清清泠泠的聲音好似清泉石上流,令人心曠神怡不已:“小山,你和她在一起嗎?”
“嗯。”
“把手機給她。”
李君琅似是早有預料,小李總戴上耳機,接過陸詢舟的手機,并打開其上的藍牙。
她親愛的妹妹一改方才的溫柔,此刻淡聲問道:“戴耳機了吧?”
“嗯。”她的長姐聲音中透着些許慵懶,像是勝券在握的赢家。
李安衾抱着雙膝坐在帳篷裡,外頭熙攘依舊,天藍得猶如勿忘我花,長天之下,人們談笑風生,人們歡聲笑語,人們抛去煩惱,這裡的滿目葳蕤綠意令人心馳神往,澄澈的湖水倒映着藍天白雲,好似能洗去柴米油鹽醬醋茶留下的一切妥協與無奈。
“你不要告訴她爸要把我調到廈門的事。”
電話那頭的女人聲音淡漠,卻帶了午間的倦意,讓李君琅下意識愉悅了幾分。
“妹妹就是這麼想我的嗎?”
話音剛落,李安衾冷笑一聲。
“您也不見得把我當成妹妹。開個條件吧,合理的我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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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04,陸詢舟輸入密碼進入單元樓後,剛好就有電梯門打開,一位風塵仆仆電工拎着基礎工具包從電梯裡走出來。
男人戴着安全帽、穿着長袖工服,工服背面還印着國家電網的反光條LOGO。陸詢舟與他打了個照面,但由于男人在低着頭玩手機導緻安全帽的帽檐遮去了他的半張臉,所以陸詢舟并沒有看清那人的長相
兩人本該匆匆擦肩而過,然而當陸詢舟看見電梯間内遺漏的防水膠帶時,她連忙撿起膠帶退出電梯,大聲叫住準備離開單元樓的男人。
“那位大哥,您的膠帶落在電梯裡了!”
電工聽罷迅速轉身,快步向陸詢舟走來,接過她手中的膠帶後,男人擡眸語氣略帶抱歉道:“謝謝,麻煩您了。”
男人的那雙倒三角眼裡泛着血絲。
好眼熟。
而在聽到男人聲音的那一瞬間,那種熟悉的恐懼感叫嚣着瞬間沖破陸詢舟的胸腔——
「淅淅瀝瀝的春雨,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玄關處忽然響起敲門的聲音。」
「小羊問:“是大灰狼嗎!”」
「僞裝成羊叔叔的大灰狼啞着聲音說:“不是”。」
「敲門聲愈發劇烈。」
「“再不開門,我要沖進來了。”」
一模一樣。
這是她牢牢記了二十年的聲音。
聲音響起那一刻,曾經那些被心理保護機制改造成□□的血色的回憶通通摘下了面具,露出了它們本來的模樣。
帶着惡狼面具的男人持槍一腳踹開家門,四歲的卿得辰瑟瑟發抖地躲在沙發底下,父母的卧室内一連響起數聲槍聲和慘叫,血腥味彌漫到客廳時女孩的耳鳴已然漸漸消退。
黑色的長靴在沙發前停下,男人趴下時一眼就看見了躲在沙發下瑟瑟發抖女孩。
于是小羊被大灰狼從沙發底下粗暴地拽了出來,一連捅了數刀扔在死去的父母身邊。
“最好的去疤藥也難以去除心靈上的傷疤。”
“但我希望至少不要在她的肉I體上留下關于那些可怕回憶的印記。”
“辰辰,以後你跟姑父姓,叫‘陸詢舟’,好嗎?”
[一]宋驚棠,我未來會開的小說《親愛的孤獨學家》中的受,主cp是沉穩克制包容型大學老師攻&明豔溫暖大歌星受,這本是年上攻,攻是從河南小縣城考出來的天之驕女,受則是土生土長的上海獨生女。這本會比較細水長流,早期受是叛逆少女兼音樂生,攻則是自卑自律的複旦高材生,也是受的高三家教。
[二]現在波斯裔中大多數為伊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