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熟悉氣息漫進鼻腔,柳守微想收手已經來不及了,身體的戰鬥記憶甚至讓他在對方躲避的一瞬調轉槍尖追了上去。
收勢根本攔不住他浸透骨血的殺伐本能,萬幸的是他瞎,這會兒他隻能隐隐看見一團微弱的光,槍杆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捅,自然偏了許多。
時霖也躲得很快,但柳守微的槍法更快,槍尖的刃還是在時霖臉頰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紅線轉瞬間變成一小串血珠,在柳守微混沌的視野裡拖曳成一點灼目赤紅。
時霖早知是他,此刻被他所傷也不還手,往後連退幾步。
“時霖?”
時霖道:“是我。”
聽到他聲音,柳守微從那種神弦緊繃的狀态放松下來,槍杆重重拄地:“還好是你……這邊人我殺幹淨了。”
時霖着實被他方才那一擊的殺氣吓了一跳,聽他話語才往旁邊看了眼。
這個岔口全是屍體,真是一個活口都沒留。柳守微腳邊最近的那一具還連頭都沒了。
好像知道他在看什麼一樣,柳守微擡起提起玄四腦袋,道:“他的腦袋,特意給你留了。”
時霖懵了會兒,反應過來後哭笑不得。
江湖上的傳言,罰惡使會把惡人手筋腳筋挑斷囚在罪淵,或是将惡人腦袋丢進罪淵,所以柳守微殺了玄四還往脖子上砍了一刀……真是體貼啊。
時霖無奈道:“傳言而已。為了把幾個惡人腦袋投入罪淵,還要千裡迢迢跑一趟,沒有必要。”
都惡人了,管殺還管埋?他才懶得,頂多砍一刀防止詐屍。
“這樣啊。”柳守微點點頭,把玄四腦袋往地上一丢。這個動作似乎很耗他的力氣,他丢完整個身體都往後倚靠過去。
暗道裡黑得徹底,火光也照不了多亮。他眼睛裡看見的就是一團黯淡的白和周圍的黑,然後一條黑又出現在了白裡。
那自然是沒有脫下黑袍的時霖,臉上那個小傷口冒出的血凝聚得多了,開始往下落,被他用手背抹去。
柳守微對這多出來的血腥氣味皺眉:“我是不是傷到你了?”
“無妨,破了皮而已。”時霖也是眉頭緊鎖,“你眼睛怎麼了?”
如果看得見,自己站在他面前,他怎麼還會問這種他是不是傷到人了的問題。
時霖湊近了些,在跳動的火光中看見了他的眼睛,這雙眼被火光照得很亮,卻黯淡得像是罩了一層濃霧,平日的灼灼眸光竟渙散得像是眼盲多年。
兩隻眼睛一邊本就是死物,另一邊也沒有了神采。
“我看不見了。”柳守微看他走動,眼睛裡就是幾團不同的顔色在旋轉,越看越暈,索性閉上了眼,“要過些時候才能好。”
手腕上忽然傳來略微冰涼的觸感,柳守微被人扣住脈門。這種要害之處被碰,又什麼都看不見,柳守微險些又下意識地動手了。
還好他腦子還算清醒,記得旁邊的人是時霖。
“你中毒了。”時霖沉聲道,“他們在暗道裡放了毒煙,屏息。”
這處離放毒煙的地方已經有一段距離,毒煙隻稍稍蔓延了一點點過來,幾乎等于沒有。時霖到這裡之後,都沒有再費勁施展龜息功。
怪就怪柳守微這鼻子太不正常,吸氣時還是把這一點點毒煙味都吸了進去。而且看他脖頸間的異樣,恐怕還不止于此。
“他們身上應當有解藥,你等等。”時霖松開他的手,抽出劍往屍體上扒拉。
柳守微歎息:“早知道留個活口了。”
玄四腰間一大堆東西,還真很難分辨都是用來做什麼的。時霖翻到一條浸過藥水,尚且還有些濕的手帕,挑起來聞了聞,道:“是這個。”
他沒把手帕直接給柳守微,又從玄四身上翻出個瓷瓶,對比兩者氣味,才扯了自己的手帕,倒出些許藥水浸濕,遞給柳守微。
柳守微接過便捂住口鼻,用力吸幾口氣後不适感确實少了些,但藥不對症,對他這半瞎的眼睛一點作用都沒有。
“二莊主還在裡面,我怕她撐不住被毒煙所傷,沒讓她與我一起走。”時霖自己也用過解藥,扛起他胳膊,另一隻手抓住那杆槍,“你還好嗎?”
柳守微緊緊抱起他手臂:“撐得住……我能自己走。”
時霖輕輕應了一聲,道:“你抓緊我。”
柳守微确實還能自己走,但體重大半都已經贅在了時霖身上,也就比時霖把人整個背起來好一些。
時霖尚不清楚他除開那點毒煙外還受了什麼傷,看他狀态不對也知不能耽擱。走出一段路直接撈起人腰往前飛掠,到石門前震聲喊道:“二莊主!”
張琢忙打開石門,拉二人進去。
“解藥。”時霖給了張琢解藥,放下柳守微,“你怎麼還是……”
話語戛然而止。
他看見柳守微脖頸上的血絲比先前又擴張了許多,完全成了一張細密的蛛網。他發出的聲音也沒有回應,柳守微好像沒聽見一樣,但是過了一會兒,又朝着他這邊轉過頭。
渙散的眼中已經全是飄忽的幻覺,柳守微趕緊用力咬破舌尖,用痛覺刺激自己清醒一些,血的辛辣味瞬間在口中彌漫……辛辣味?
什麼鬼東西,血還能是辣味的?
“往前就能出去,我估計他們一時半會兒也增援不了……”柳守微強撐起身體,“你背我方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