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霖眼中的冰冷也在一瞬間春水化凍,斂起周身那叫人後背發涼的寒意。
方才所言,也不知道柳守微是聽了幾分去。
現下這情形,看着特别像他在欺負人。
柳守微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來來回回走了幾遭,氣氛逐漸從凝重變為尴尬。
然後他選擇忽然蹲下身,摸起自己剛才用來救下張琢的銅錢,仔細查看錢沒壞還能用,放心地收了起來。
“我估計這附近他們有營地,一會兒會有人來換班的,我們得早些走。”柳守微說完,扶起驚魂未定的張琢。
時霖沒吭聲,隻看着他們兩個。柳守微便有些疑惑:“時霖?”
時霖臉色陰沉,柳守微頭皮發麻。
方才發生了什麼,柳守微聽到了大半,很清楚時霖為什麼生氣。
這可是個一言不合抄起琴就把人給捶了個滿臉血的主,表面上看着總是平平淡淡,脾氣還真算不上好。
罰惡使又不是判官,才懶得一條條去定人善惡,追兇罰惡的方式向來極端,滅人滿門的事情也沒少幹。江湖上尊一聲罰惡使,官府那邊可還挂着通緝呢。即便是江湖中人,也有許多認為罰惡使行事過于乖張殘忍的。
時霖盯上流雲莊,張琢自然也是他的目标之一,先前救張琢出暗道,把她當自己人,都該感恩戴德他網開一面了。
結果張琢還突然在這種時候拿劍指着他?這不是作死嗎?
時霖眼裡的張家人,跟柳守微眼裡的暗河殺手一樣。柳守微砍玄四腦袋時有多果斷,時霖此刻殺張琢的心就有多絕決。
時霖生氣生得有理有據,所以柳守微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讓人消氣。
隻好裝自己什麼也沒聽見,邁一步擋在張琢身前,好能及時出手攔住人。
時霖忽道:“讓開。”
柳守微剛放下的心又立馬提到了嗓子眼:“時霖!”
時霖斷然道:“讓開!”
他一副要下殺手的樣子,柳守微哪裡敢讓,硬着頭皮勸道:“時霖,别這樣……罪不至死啊!”
“張家人的命,本就不該留。”時霖極為平靜,“我改主意了。”
“二莊主憂心親族,一時糊塗,也是人之常情。”柳守微笑呵呵地跟人說,“多個朋友,總比多個仇敵好。”
時霖手指間光芒隐現,聞言一笑:“我殺了她,就不會有這個仇敵。”
天箭神通的威力,柳守微尚未真正見識過,奈何這天下第一指法聲名遠揚,他不由得緊張起來,頗為小心地道:“時靈澤,我們講講道理嘛,這一路二莊主也幫了我們不少……”
時霖冷笑道:“我若是不講道理,昨日我便殺了她。”
柳守微閉嘴了,他感覺越說時霖越生氣。
“行吧……不過你先等等。”柳守微說着走到他跟前,看着他臉頰心疼道,“你看,都又流血了。”
時霖疑惑,就見柳守微從腰包裡拿出那瓶祛疤藥,又是要給他上藥了。
時霖都搞不懂他怎麼能那麼生硬地轉移話題,無奈道:“這種傷口過幾日就好了。”根本不用上藥。
“不行。”柳守微鄭重其事地道,“要是留了印子怎麼辦?要一天抹個五六次才好。”
時霖無言以對。
他真想不通這人那麼寶貝自己的臉幹嘛。
上藥之前還先用手帕給擦了擦臉,上完藥柳守微捧着他臉檢查了好幾遍,才滿意地放開。
時霖雖是不解,覺得他小題大做,卻也還是乖乖由着他弄,沒有反抗,一點沒那炸毛的樣子。
而後又見柳守微滿目柔情:“答應我,好好對這張臉好嗎?”
時霖收起他塞來的藥膏,冷哼一聲。
好拙劣的表演,時霖心裡暗暗嫌棄了一句,卻是妥協了。
“罷了。”時霖轉身,不理會他們兩人,兀自擺弄那機關陣樞去了。
柳守微倒是猛地松了口氣,回頭小聲對張琢道:“二莊主,你糊塗啊!”
張琢苦笑:“多謝柳大俠相救。”
“唉……我們罰惡使眼裡容不下沙子,二莊主你還是别招惹他。”柳守微說得很誠懇。
他與時霖接觸也算不上多,對人印象就是那又冷又淡但對自己人又算得上溫和的模樣,兇也是對敵人兇。剛才時霖那麼不講情面,也真是有些讓他意外。
說完他還悄悄瞟了時霖一眼,生怕哪句話沒說對,惹了這小祖宗。
時霖沒反應,聽肯定是聽見了,懶得理他們。
柳守微放心了,而後心裡頗有些得意。他可真是太聰明了,竟然還能急中生智,把炸毛要伸爪子抓人的時霖安撫住,簡直天才。
過了片刻,機關陣樞開始震動,發出一些聲響,而後轟隆一聲,整個散成一堆零件。幾個機括掉落下來,還骨碌碌往地上滾了幾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