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響過後,頭頂的鐵網嘎吱一聲打開。
蜷縮在大坑中的黑影紛紛瑟縮着擡頭,如預料中一樣,兩個高壯渾身鐵甲的魔族居高臨下走到坑前。
他們手上提着一個看不清形容的東西,黑糊糊一團。
“扔下去。”
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兩個男人身後走出一個冰雕玉琢的小小孩童。
孩童一雙眼睛長得尤為好看,又大又圓,黑溜溜的眼珠像葡萄,此時彎成月牙,笑意裡帶着孩子特有的純真。
“是。”
高大的魔族語氣恭敬,話落抓着麻袋的手卸力,袋子連同袋中掙紮的東西一齊滾落,“砰砰砰”幾聲響連帶幾聲悶哼傳來,便知東西見了底。
坑邊的小童點點頭轉身而去,離開的背影甚是雀躍,看起來似乎剛将寶貝的玩具藏好一般。
兩個魔族守衛對視一樣,均在對方眼中看見小心翼翼的恐懼。
又是嘎吱一聲響,頭頂沒了動靜,坑底的黑影悉悉索索鑽出來,朝着袋子一擁而上。
“這次又是什麼?”
“會不會是吃的?幾天沒吃飯了,我好餓。”
叽叽喳喳的聲音伴随着胃中咕噜咕噜的空響,坑底瞬間熱鬧起來,但也有些人依然蜷縮在角落不敢靠近。
亮光下,一個個黑影逐漸清晰,原來都是些半大的孩子。
最大的看着不過十一二歲,最小的隻有六七歲,每一個都渾身灰撲撲、髒兮兮,不知在這修建得古怪的大坑中關了多久。
幾個孩子合力将麻袋的死結打開,裡面的東西猛地撲出來。
“啊!”
恍惚中被撲倒在地的男孩兒對上一雙野獸般的眼睛,他驚恐地閉上眼,手上胡亂揮舞。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聲音都吓得變了調。
然而預料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有人将他一把拉起,虛弱但溫聲地安慰。
“是人,别怕,她跟我們一樣。”
跟他們一樣?那就也是被莫名抓來的孩子?
血紅猙獰的大眼一閃而過,男孩抖了抖,顫巍巍睜開眼,看見将他撲倒在地的不是怪物,也不是什麼野獸,隻是一個女孩兒。
瘦弱的女孩兒,看起來同他差不多大,一雙眼睛圓溜溜,很像那個人......那個将他們抓來關在這裡的人。
“你,你還好嗎?”
他顫聲問,但顯然女孩兒現在不太好,一隻胳膊吊在空中晃蕩,似乎斷了,表情冷硬猙獰,嘴角有明顯的淤青。
也有人問别的,比如:“你從哪兒來?”
孩童的聲音本該清脆稚嫩,可此時他們嗓子幹澀,聲音嘶啞,叽叽喳喳聽得人升起一股火。
“蠢話,哪裡來的重要嗎?現在難道不是該問怎麼出去?”
嘈雜之聲驟歇,所有人愣愣地看着人群中間的女孩兒,她不是這裡最大的,可能也不是最聰明的,卻一定是最兇狠的一個。
不同與其他孩子被強制從各個地方擄來後的反應,她眼中沒有絲毫畏懼,隻有憤怒和毫不壓制的沸騰殺意,不屑下撇的嘴角帶着一股好似從未被規訓過的野性。
明明隻是個孩子,看着卻讓人心生寒意。
“我們找過,這裡能出去的地方隻有一個。”
在場最大的是個十二歲的女孩兒,看着剛來的人解釋,“但是那裡有人看守,我們出不去。”
聞言所有孩子不約而同擡頭,看向頭頂高高的,觸不可及的洞口,被一層厚厚的鐵網覆蓋。
女孩兒沒有立馬說話,而是晃着斷手先繞着坑底走了一圈,眼神掃過所有人,幾個膽子小的在她鋒利如刀的視線下控制不住發抖。
“好吧,你們,都是什麼人?怎麼來的這裡?”
為首的十二歲女孩兒似乎也來得最早,她衣衫最破、最髒,看不出原本的顔色,臉上也糊了灰,聽得蘇溪的問題看過周圍的孩子,苦笑。
“跟你一樣……”
秋宴便是在這時完全進入蘇溪的夢,完全看清眼前的畫面和聽清他們的對話,以一種不被發現的遊魂形态。
一眼看過去每個小孩都黑漆漆的像個泥人,她一時沒認出來,哪一個是蘇溪。
但是很快,她就認出來了。
一天過後,天蒙蒙亮,大坑頂部的鐵鍊搖搖晃晃,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一雙圓亮的眼睛率先睜開,其他孩子也迷迷糊糊醒來。
擡頭,大坑邊上站了那個冰雕玉琢的瓷娃娃,圓臉還帶着嬰兒肥,眼睛大而清亮有神,隻一眼便會讓人心生贊歎和喜歡。
誰家的娃娃,真是好相貌。
但此時坑底的孩子們不會心生喜歡,他們隻覺得害怕,膽子大些的則神情憤憤往上看。
秋宴也沒有心生喜歡,贊歎倒有一些。
這孩子,看着……很眼熟。
“你是誰?為什麼要把我們關起來?”
“放我們出去!”
帶着驚懼和憤怒的吼叫從坑底傳開,也有嗚嗚的哭聲。
一時間各種聲音嘈雜,黑乎乎的小影子中,年紀最大的那個女孩兒沒有說話,昨日剛來的那個也沒有說話。
“好吵。”
童聲清脆,從頭頂傳來,“再吵把你們舌頭割下來,喂我新養的寵物。”
言語帶笑,神情輕松,語氣也玩笑一般,可衆人卻雞皮疙瘩頓起,直覺告訴他們,這人是認真的。
怔愣間,那居高臨下的小童朝後揮了揮手。
四個高大的魔族依次走進視野,他們哼哧哼哧擡着一個巨大的口袋,内裡似乎有喘氣聲,又似乎是什麼東西在低低地嚎叫。
“作為長兄,可不能太冷落兄弟姐妹,父親說了,我需得大度體貼寬懷,就像母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