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顧家大小姐二十年前便該過世了,怎麼會冒出個年歲這麼大的女兒?
古怪,太古怪了。
自打謝知儀記事起便沒見過母族親人,隻知道她娘出身市井,出嫁後便與親人斷了聯系。
她娘怎會是顧守誼的女兒?
顧家覆滅時她如何逃脫的?這麼多年又為何隻字不提?
塵封到如今幾乎無人知曉的往事扯開一角,謝知儀甚至有些說不出話,她想問得太多太碎太雜,一時間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竟是顧含章之女。”
老翁止不住打量她容貌,彎眉潤眼,瓊鼻朱唇,就連不說話時的娴靜氣質都如出一轍。
像,太像了。
蘇杭富商之子顧守誼才學出衆,其獨女顧含章更是惹人矚目,畢竟是商賈巨戶的獨女,誰不想來分一杯羹?
便是倒插門也能包一輩子衣食無憂。
鄧豐年當時與顧守誼同在一個書院,家中困難時還被他接濟過。
“那老伯可知曉我娘原籍在哪?”
明顯陷入沉思的老翁皺眉思索,“應是杭州府錢塘縣,再細緻我便不大清楚了。”
杭州,謝知儀思緒驟然一通,這些日子零零碎碎搜集到的線索隐約穿成線讓她有了思路。
知姝會不會是早就覺察了異常,才從薊州出逃,往杭州去。
她此刻心亂如麻,恨不得即刻駕馬往杭州去。
可是不成。
她沒法一走了之。
同老翁說幾句話的功夫謝知儀接收了太多信息。
她娘性子和善又正直,怎就成了舞弊案沒斬的漏網之魚。
是誰将她娘從這等震動朝野的大案中摘出又塞進後院勉強度日?
從前謝知儀聽見都不會挂在心上細想的重案,此時卻成了她唯一能抓住并從中拼出些當年線索的助力。
自檐外刮進的雪粒點綴在她烏黑柔順的發間,謝知儀思緒亂得頭痛,痛得唇上血色盡失也仍是将面前老夫婦緊緊盯着,“勞煩老伯能不能給我透露些有關二十年前江南舞弊案之事?”
這類陳年舊案提起來衆人皆知,可問起細枝末節便是難有收獲,她摸不到刑部卷宗,也沒法短期内查到什麼,隻能盡可能問清面前這唯一的知情人。
被他們左一言右一句砸得眼冒金星的春桃趕忙從錢袋子裡又掏出個銀錠子遞過去,誠懇道:“勞煩您。”
老妪不願再收,剛想推拒,便見身邊人将錢收下。
“當年我與顧公子一道入了秋闱考場,那回隻有他入了圍,哪知次年開春自上京城傳出這麼個消息,我便趕忙跑到顧府去看,隻見官兵将顧府圍得水洩不通,說是都要拉到上京去問斬。”
“那顧含章呢?可在其中?”謝知儀急忙問。
“不知是我去晚了還是怎得,顧小姐并不在其中,後來便再無顧家消息,隻知顧府全府上下一百九十二口人盡數斬于午門外。”
老翁飽經風霜的聲音讓人無端有些悲傷,謝知儀心口泡了水一樣沉,沉得她透不過氣。
好似有人用濕帕子捂住她的口鼻,讓她難以喘息。
前路越走越長,事到如今她連一條能确定的線索都沒有。
“多謝您,鄧伯,若是您信得過我,不如先在京中找間屋舍住下,待春闱時再去将此事掀出,起碼比眼下效果好些,”謝知儀強撐出抹笑,“費用您不必擔憂。”
不管如何,先将此人留在眼皮底下為好。
不過她說的也是真話,眼下秋闱都過了一月有餘,有關科考的談資涼得不能再涼。
若是想鬧大,還是要趕春闱。
正好也留些時間讓她好好查查此事。
謝知儀回府時天色已然黯淡了,暗得地上皚皚白雪泛着藍灰顔色,又被門前燈籠驅散,照出圓圓的淡白形狀。
又叫聞清許等了她一回。
罷了,等就等吧,她已是盡力往回趕了。
踏進主屋時她腳底還粘了些碎雪,廳堂梨木桌案上坐着的青年眉眼柔和。
同她你侬我侬地溫存半個月,聞清許已是完全看不出原先矜貴的冷傲模樣,說不上哪兒變了,但就是氣質變了。
顯得整個人有些涼薄的唇翹着,見她回來,便起身快走幾步将人擁住。
謝知儀披風還沒摘,帶着滿身寒意便落入個溫暖懷抱。
“謝掌事好忙。”
說着聞清許又去握她手,用灼熱掌心包住她冰涼的細手。
“路上有人吵架便耽擱了會兒。”
謝知儀自覺仰臉,青年便俯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過來,我幫你淨手。”
臨近深冬,雖說聞清許不喜有人在屋内伺候,卻還是為着謝知儀方便而放了幾個侍女進屋。
立在屏風後,方便布菜之類的碎活。
擡指靈活将人披風解下放到侍女手中托盤,侍女便自覺捧着托盤退下。
聞清許則半摟半抱地将人帶到盛着溫水的銅盆前。
這是個絕對掌控的姿勢。
青年明顯比她長出一截的五指輕易便抵進她指縫,溫熱水流包裹肌膚,聞清許就連給她淨手都細緻得很,從指根到指尖,慢慢摩挲着洗。
謝知儀手生得細,還軟和,怎麼捏都捏不夠。
又将她雙手提起用手巾包裹着擦,水分一幹,便将她手襯得更瑩潤,指尖還泛着淡粉。
瞧着便讓人想親想碰。
謝知儀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是不符合他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