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無越來越看不懂夫人近日行迹。
從先前香閣和工坊轉移至書鋪、茶館一類人多眼雜的地界。
這變化說異常也談不上,說正常又透着些詭異,讓他都不知該不該跟大人彙報。
若是彙報了,又該如何組織措辭。
夫人一沒與外男談情說愛,二沒計劃着要逃,他還是莫要徒生事端。
畢竟年關将至,他們二位又正是感情好的時候。
應是他多心了。
直到臘月初一,謝知儀快将所有能打聽到有關江南狀元舞弊案的地方跑了個遍,隻知道顧守誼賄賂考官換了試卷,卻因着代筆文章作得太好,在殿試時被先皇點名提問,這才露了餡。
沒人知曉本該滅門的顧家逃了個小姐。
她就連做夢都是有關此事。
白日裡勞心費力地想,夜裡又要換上副溫柔恬靜的假面同聞清許相處。
若非冬月末那幾日來了癸水,怕是整月都要喝那苦得讓人作嘔的避子湯。
謝知儀肉眼可見地消瘦下來,瘦得腕子上隻餘一層薄薄的皮貼在腕骨處,瞧着便叫人心驚。
紛亂繁雜的思緒找不見出口,她被滿腹疑問憋得心慌意亂。
謝知儀這才發覺自己無用,她就像株被養在方格中的花,哪怕挪了地方,也還是被拘在格中。
聞清許隻愛順從聽話的她。
在他心中,她就該圍着他打轉,隻要他想,她便要乖乖地承受恩澤。
謝知儀不是沒想過去他書房看看,或許能找見些什麼不同于外界粗略的案件記錄,畢竟是與科考緊密關聯的吏部。
可她進不去,她連進書房的正當理由都無。
聞清許從不與她論政,好似他們之間能說得上的隻有情愛一事。
若是謝知儀隻是個在後院安穩長大的嬌小姐,或許會對如今的日子心滿意足。
可她不是。
她想找妹妹,也想弄清楚當年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才讓她娘逃過死劫委身于謝吉安。
從目前種種迹象來看,她與知姝或許都不是他的子嗣。
謝知儀去翻過陪嫁禮單,謝吉安為了面子不會不給嫁妝,可這些嫁妝裡隻有值不了幾個錢的無用字畫和其他銀錢細軟。
她一無所獲。
堵在心頭的憋悶與難以解決的困難能将人壓得喘不上氣。
如何是好,她到底該如何是好。
唯有香閣蒸蒸日上的生意算是她唯一的慰藉。
呆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雪景出神的女子貌比洛神,隻是眉目間卻蘊着化不開的愁緒。
她隻有自己在屋裡時才能随心露出些哀愁來。
出門時有鐘無跟着,回府後便被心細如發的聞清許怼着臉瞧,哪怕笑容有一絲僵硬都要被他發覺。
春桃見自家小姐這副模樣更是心急如焚,她幫不上忙,隻能眼睜睜看着小姐日漸消瘦,不知是藥湯作用還是思慮過度,就連飯也吃不下多少。
她甚至暗惱自己多事,若是那日不為那對老夫婦出言打抱不平,小姐也不會因着這麼樁查不清問不明的陳年舊事嘔心至此。
也怪聞公子,夜夜癡纏着小姐行事,行事前也不問問小姐究竟是否願意。
春桃惱得頭都痛起來,卻在愁苦中找見一絲出路。
她聲音中難掩驚喜,“不如您與崔小姐聊聊,崔小姐見多識廣,或許對此事了解更深。”
起碼有個人能跟小姐說說話。
總比小姐眼下自己悶在屋裡強得多。
謝知儀被春桃聲音喚回思緒,她未用口脂,發白唇色襯着整個人都病怏怏的。
崔姩婉,對,她可以去問問崔姩婉。
自她與聞清許成婚後便再未與崔姩婉見過面,崔姩婉給她發過一回拜帖,但與廣安寺送香料的日子沖撞了便被她婉言回絕,但此後便再沒收到過邀約了。
“好春桃,快拿筆來。”
謝知儀總算有了些勁,今日天色漸晚定是不成,不過可以先寫拜帖待明日再去拜訪。
“诶好!”
春桃見她整個人好似活過來一般,這才放下心來,歡歡喜喜去拿筆。
寫過拜帖後謝知儀心才算安定些,已是臘月初一,再要不了多久商隊便要進京。
或許周苫能幫她找到知姝。
哪怕隻有一丁點消息也好。
春桃交代過門房小厮後便打着傘往回跑,瞧着暗淡天色她便心裡發煩,進了裡間果然見着小姐已然塗上唇脂,黛眉晶眸,透着好氣色的朱唇輕勾着。
她趕忙湊上去,擔憂道:“小姐今日萬萬不可再松口了,這藥雖說損傷小,可也不能這樣接連着服用。”
謝知儀拉住春桃手,像是安撫她也像是給自己尋個定心丸,她目光灼灼,“今日我會向他提納妾一事,若是成了,或許處境會好些。”
他先前提過此事,想來應是不會太抗拒。
她沒有母親提點,不知此事究竟何時提合适,隻能自己摸索着來。
眼下若是再不提,怕是真要去尋男子用的避子藥了。
隻是給聞清許下藥風險太大,謝知儀近日本就心力交瘁,實在抽不出餘力與他周旋。
“嗯嗯嗯。”
春桃重重點頭,她心裡突突地跳,卻不敢将擔心表露出來。
小姐本就心裡緊張,她幫不上忙起碼也不該拖後腿。
謝知儀也怕,尤其聽見熟悉的腳步聲走近時更緊張。
她像是被自己困住了,見到聞清許便不受控制地心裡發悶喘不上氣。
也或許是他們之間隔閡太多,積攢着讓她沒法完全抛開一切心無芥蒂地同他相處。
聞清許每日都是風塵仆仆地歸家。
隻要踏進滿是暖意的主屋,渾身疲乏便好似消失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