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九那日聞府總算有了些過年的氣息,主屋不再是死氣沉沉,而主子也不再闆着臉。
謝知儀用過飯便要喝藥,黑漆漆的藥湯,她白皙細指捏在碗沿,不喝隻仰臉看榻邊青年。
聞清許讀懂她意思,解釋道:“這是你從前喝過的養身子的藥。”
從她昏睡那日起便斷了。
如今醒了正好續上。
湯面映出謝知儀倒影,面上呈現出蒼白孱弱的脆弱之态,她深吸口氣,便仰面将藥湯灌下。
藥汁浸潤口腔,苦得讓人作嘔。
她喝得快,一滴也不剩。
便聽見頭頂青年出聲,“日後三餐都有湯藥,能幫你将身子調理好。”
調理好後要做什麼也不難猜。
謝知儀手中藥碗被侍女收走,她心緒不佳,加之方才與他對峙時耗費太多體力,于是斂了眸便躺下。
起碼閉上眼便不必面對這些。
可有人卻連這麼些空間也不會留給她。
聞清許見她閉了眼要睡,索性解了袍子也上榻,長臂一伸便将人整個理所應當地攬進懷中。
全然沒了前幾日被冷落時低聲下氣的卑微模樣。
什麼求你看看我,什麼再也不逼你,全被他選擇性抛在腦後。
既然有法子能最快得到他想要的結果,那便這般去做。
橫豎都是為了這個家好,不算錯。
謝知儀被他抱得緊得難以呼吸,微微掙動也無濟于事,睜眼便見青年一整個将自己壓進她頸窩處。
同他相觸的肌膚熱得要命,又有熱氣灑在頸側,她無處可逃隻能承受。
沒有哪一戶人家比聞府過年更敷衍,兩人先前都是過年時被忽略得徹底的身份。
聞清許對過年沒要求,也讓張管事除了必需之事不必額外準備,他最滿意還是過年時休沐日更長,能日夜同謝知儀呆在一處。
隻是他一連陪了謝知儀三日,她都瞧着悶悶不樂。
臘月廿九剛入夜她便來了癸水,便是月事帶都是他親手換的,怕她悶着還用特制帶輪木椅推着她在院裡到處逛。
可謝知儀就是木木呆呆的,不會主動寫些什麼,就連神情也不怎麼變化。
他心裡有氣卻不能發,隻是任勞任怨地為她做些瑣事。
感情一事最忌諱操之過急,聞清許平日裡不覺着自己是急性子,但每每對上謝知儀便變得急不可耐。
謝知儀送他的生辰禮正披在她自己身上,雲紋織金氅衣領口皮毛襯得她下巴愈發尖細,烏發低挽着,整個人瞧着像個剛燒制好尚未點睛的瓷人。
“不如我攙着你走走?”
聞清許在她面前蹲下,骨節分明的手伸着。
身下熱流湧動,謝知儀搖頭。
她不想動。
又是拒絕。
不知被她拒絕了多少回,聞清許不由沉思,他或是太好說話了些,才讓謝知儀這樣不積極也有恃無恐。
正月初三正是串親的日子,聞府卻依舊冷清,便是用晚飯時也隻有碗箸輕碰的細碎聲響。
聞清許不言,謝知儀便更是沉默。
他從謝知儀身上看不出一絲一毫想同他好好過的迹象。
晚間鐘苓在淨室伺候她沐浴,聞清許便又去找了孫契。
他又是開門見山,“如何能讓她自己開口說話?”
立在門外青年一身寒氣,精神頭瞧着卻比先前好了不少,劍眉星目薄唇微抿,怎麼瞧都該是個貼心的如意郎君才是。
怎會這樣心急。
孫契頭痛,“大人,前幾日您不是還說隻要夫人醒過來便一切都好說麼?況且如今情況已算是明朗了。”
雖說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讓謝小姐配合用藥,但已比先前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好太多。
“前幾日是前幾日,如今她情狀好得多,我為何要退而求其次?”聞清許蹙着眉頭義正言辭。
孫契能瞧出他對謝小姐的情誼來,可哪有這樣照顧病患的?
“話雖如此,可謝小姐畢竟初愈,凡事盡量都順着她來,切莫操之過急啊。”
“怎麼,連你也覺着我欺負她了?”聞清許語氣不佳。
他瞧着她分明就是不願才這樣拖拉着。
許是又在裝,能說話卻硬撐着不與他多言。
“哪能呢,老夫隻是覺着,謝小姐性子烈,還是緩着來穩妥。”
聞清許心下又對她起了疑心,眼眸頓時冷下來,“罷了,既然沒法子你便莫再多言,此事我自有定奪。”
是不能言,還是不想言,一試便知。
翌日謝知儀睜眼時身上再沒被緊緊箍着的束縛感,鐘苓見她起身便湊過來,“大人這幾日有公事外出了,夫人盥洗過後也可以出去走走。”
她點了點腦袋卻隻是按部就班地盥洗,束發,用飯,喝藥,喝過藥又躺在榻上休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每日睡覺寫字都讓她覺着疲乏。
謝知儀沒心思與鐘苓搭話,更不想再沉迷某事,她向往的,珍視的,最後隻能變作旁人用來威脅她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