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本宗弟子的自薦書。”
為了彰顯宗門風範,陳師兄煞有介事地把所有紙卷放在一個描金塗紅的木盤上,再有模有樣地端到狴犴宮的客人面前,笑眯眯道:“徐道長可以看看,我宗最近比較清閑,若是有能幫到的,定當傾力而為……”
徐名晟餘光瞟到了木盤邊緣的豁口,笑而不語。
同光宗位置偏僻。
這樣荒冷的地方,連果蔬一類都是奢侈品,唯有後山上酸掉牙的野莓。陳師兄比宗主還重體面,自然不願意在外人面前顯露窘迫,當即想到了宗主那套菁國皇帝所贈的豪華茶具,再忍痛拿出了上次去東海遊曆買的特産茶,吩咐人上了一遍又一遍的茶水。
喝到最後,徐名晟不動聲色地放下茶杯,笑了一下。
“自薦書寫得都很好。”
這人語氣喜怒不辨,陳師兄把握不準滿意與否,忽然靈光一現:“徐道長來的實在是巧,明天是我宗的月度考核,不如道長姑且停留一日,看看再做選擇如何?”
“好。”
答應的比想象中還要順利。
陳師兄噎了一下。
狴犴宮是什麼等級,直隸神域天宮的下放管理系統,除魔斬邪追兇偵查,掌管天下懲戒。
這幾年通天域扶植起了不少新宗門派,反倒是同光宗這種堅守着苦修的傳統老派日益沒落,如果能搭上狴犴宮這條大線,此次去東南除魔,是個重振宗門威名的好機會。
陳師兄心裡的小九九很多,所以徐名晟答應的如此痛快時,他竟産生了一種這就行了?的荒誕感。
那點荒誕感很快被壓下去。
徐名晟端坐在扶椅上,眉骨在眼窩出刻下深色的陰影,膚色幾乎是蒼白的,導緻他整個人看上去充斥着一股濃重的疏離感。
隻有擡眼看人時,眸中的點點笑意才化解了一些鋒利的冷意。
陳師兄暗自打量着這位貴客,蓦地闖進貴客的黑黢黢的眼睛,四目相對,貴客禮貌開口:
“可以讓我見見這位弟子嗎?”長指點在白紙上,用了點力,戳出一個小小的凹陷。
陳師兄忙不疊放下茶杯,接過自薦書掃了一眼,試圖從字裡行間尋覓出什麼特别之處。沒尋到,遂直奔末尾簽署的法名。
那竟是一個讓他無比意外的名字。
——塵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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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師妹被傳召的消息像沙塵暴一樣席卷了宗門。
房尹若有練早劍的習慣,是他之前在菁國時落下的,後來覺得對身體也有好處,于是在同光宗八年雖然功不成名不就,但早劍是一日不落的練了下來。
這天他一推門,廬舍院子裡就站了幾個生面孔。
不,不算生,同門裡打過幾次照面,卻從未有在私人的地方像現在這樣面面相觑的時刻。
看見房尹若拿着木劍,其中一人下意識般發出聲冷笑,含義大約是修為低微如房尹若竟也裝模作樣地練上劍了,笑到一半被旁邊的同伴給了一肘。
房尹若無聊地看着這些人的眼神遞來遞去,他做事情很講究時效,過了那個點就沒興緻了,于是開口道:“有什麼事嗎?”
房尹若不招待見的原因還有一個,他很少說話。
他的眉毛總是耷着,眼睛睜不開一樣,唇角天生向下,而每次一開口,咬字黏連,嗓音松散,和那副看誰都不入眼的模樣簡直絕配。
不需要做什麼,隻要往那一站,哼哼兩句,就可以輕松勾起旁人的暗火。
院子裡站着的人成功被他的态度激怒,但因為是有求而來,隻能強壓下情緒,拘禮開口道:“聽說若師兄前些日子染了風寒,我等心切師兄身體,特意拿來一些配方藥,希望師兄身體早日康健。”說着掏出一個藥包。
房尹若掃了一眼。
“謝謝,不過你們大概是錯信謠言了。”
“?”
“染風寒的不是我,是小武師兄,這藥包我受之有愧,你們放到小武師兄門口就行。”
聞言,幾人的臉色猶如調色盤,幾番變化來去。
同光宗有一個古怪的規定,便是宗門之内不論生靈長少,輩分統一按照進山年齡算。
是的,更不爽了,按照這種輩分算法,他們之中有很多人看不起房尹若,但礙于禮數,面上再不敬,嘴裡還是得乖乖喊他一聲師兄。
小武是廬舍後院的一條老黃狗,資曆在同光宗僅次于大師兄,房尹若這意思,是看不上他們的東西,與其等他處理,不如直接送去狗窩,還省事些。
“卿師妹一直跟若師兄走得近,昨兒狴犴宮的道長說是傳召了卿師妹,我們想問問,她這幾日可有練什麼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