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我們會一直待在金蟾鎮,”房璃對着吹胡子瞪眼的老漢冷冷道,咬重了那句“我們”,她知道真正産生威脅的是誰,“如果你還想對你的娘子動手動腳,先掂量一下輕重。”
離開巷口後,天空又開始飄起了沒完沒了的雪片,蒼穹仿佛成了一張充滿雜質的草紙,不斷地擦下碎屑。房璃慢悠悠地跟在掌櫃身後,手指和耳朵快要凍的沒有知覺了。
“你不該多管閑事。”掌櫃歎了口氣,“你管得了一時,管得了一世嗎?你看那個女人看你的眼神,有半分感激嗎?”
“那是她自己選擇的生活,你為什麼要想着去改變呢!”
“你怎麼就能确定那是她自己選擇的?”
掌櫃一愣,稀裡糊塗:“這是什麼話,成親,過日子,當然是自己選的啊!”
“……你不會懂。”
房璃頓了頓,哼了一聲。
“再說,我沒有想要幫她,也沒有要改變誰。”
“我隻是看不慣那個老不死的,看不慣所以打了,有什麼問題?”
嚣張的理直氣壯。
掌櫃一噎。
能來到這種邊陲之地的身上都有點不能見光的故事,掌櫃看過許多人,卻也極少有像房璃這樣的。
說她是愣頭青,她卻又分明懂得這樣做的愚蠢之處;說她像個老江湖吧,又太沖動,絲毫不懂得規避被紮傷的風險。
這樣的人,世人隻會用一個詞來形容。
“真是笨蛋。”
掌櫃低聲歎息,搖搖頭往前走。
徐名晟還沒有走。
他的神識還待在人傀的軀殼裡。或許連他自己也懶得想明白為什麼還不走。
這個女人揭開了自己的人傀符,說明她至少和白監長産生了交集。
金蟾鎮發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他想弄清楚這些事情,所以留了下來,如此而已。
他走在房璃身後,冷漠地注視着她通紅的耳尖,還有發青的手指關節。下一秒他的掌心鑽進了一抹沁冰,徐名晟低頭,看見房璃和他并肩,握住了他的手。
“……”
“真暖和,”她邊走呵着另外一隻手,喃喃自語,“人傀不散熱嗎?”
人傀确實不散熱。
因為内部儲存着徐名晟的内力。
比房璃要暖和許多。
徐名晟的視線一動不動,手指微微僵曲着。
他的神識寄居在傀儡之中,無法動彈,隻能任憑她将自己的手烙餅一樣翻來覆去,隻為從他的掌心汲取多一點的溫暖。
回到客棧以後,白監長和陳師兄早已等候多時,貼心的掌櫃燃了一盆炭火,四人圍坐,房璃松開了人傀的手,留他獨自在後面硬邦邦地站着。
他的視線掃了一圈,最後近乎理所當然的,落到了陳師兄的身上。
“……”
——同光宗内部生亂,有魔氣寄生,宗主下落不明,山上無一人生還。
無一人生還。
徐名晟的視線透過人傀,面無表情地落在陳師兄那張被炭火映亮的臉。
不過有一點,塵卿說的不錯。
普陳拒絕了他的邀約,因為他要代替宗主看守宗門;如今他下山了,證明同光宗真的出了事。
既然普陳還在,至少說明,那個人幸存的可能性不會為零。
“我們查了一下,鎮上過去罹患過空腦症的人,不是孤兒就是流浪兒。”
房璃點頭:“坡頭也是流浪漢。”
“這些人的共同特點就是沒有固定住所,沒有固定的聯系人,即使出了事,也不會第一時間被發現。”
房璃問:“有沒有共同的聯系人?”
白監長搖了搖頭:“四個人,五個人之間或許還能有一個,但是同時聯系十個人,十五個甚至更多,鎮上根本不存在這樣一個人。”
聽到這番話,空氣沉寂下來,仿佛無形之中有一塊巨石壓在衆人心中。徐名晟似乎想到了什麼,正要借人傀開口,就看見房璃眼睛一亮,于是薄唇微抿,把話吞了下去。
“或者換一個思路,”房璃插嘴,“有沒有這樣一個地點,是鎮上所有人豆可能會去的?”
如果換在其他地方,可能是廟宇,可能是某個景點,但在這地廣人稀的荒原小鎮,一時還真拿不準。
房璃卻像是在提出這個問題的瞬間就已經得到了答案。
“有的。”
房璃道,看向陳師兄,無比笃定。
“我們剛來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
“……我知道了!”
房璃的話猶如一根細柴,刹那間福至心靈,白監長猛地站起來,眸中閃着火一樣灼灼的光,脫口而出,字句如同鑼鼓一樣響當當砸在桌上:
——“茶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