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香先是幫溫瑾擦洗幹淨面容,繼而不知拿的什麼工具,開始為溫瑾修面。
溫瑾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刀片刮過面頰的聲音,不過結香的手很穩,動作輕柔利索,加之她臉上的胡茬并不硬挺也不茂密,故而不等她思索清楚結香的手法和技巧,後者已經幫她刮完了。
繼而宮人來更衣,想來她現今的穿着當是較為繁複,一層一層的,感覺七八隻手同時動作,在幫她穿戴齊整,但又配合十分默契,無一人出聲,隻消片刻,便穿戴好了。
之後梳頭亦是如此,不及溫瑾反應,結香便已幫她绾好發髻。
溫瑾一面感慨她們的訓練有素,一面又歎息她們的專業水準自己永遠望塵莫及。
她隻好讓結香一遍一遍教自己如何绾發,并以另一個名喚木蓮的宮婢頭發為工具進行練習。
餘下宮婢都覺得她一個八尺有餘的男人學着梳頭十分新奇,加之溫瑾本人也十分好相與,故而大家都湊作一團,觀看她一個瞎子給木蓮梳頭。
好在結香是個會教的,溫瑾也并非個遲鈍的,不到半個時辰便學會了,雖然效果不敢恭維。
之後她又讓結香多教了自己幾個花樣,瞅着時間差不多了,便提出去找趙焱。
畢竟自己白日裡過來的機會并不多,溫瑾私心裡還是希望和趙焱多相處相處的。
不能因為一次的争吵就和他疏遠了,即使他們觀念上有差别,她也不想放棄他,她想嘗試着改變他的觀念,至少不要再那樣随意宣判别人的生死。
行至宣政殿門口後,結香煩請門口的内侍幫忙通傳一聲,溫瑾便站在一旁等待。
内侍入内沒多久,忽聞一串腳步聲由内而出,卻在溫瑾身前頓住。
“懷瑾?”
輕柔的,顫抖的,甚至帶着幾分不可置信的聲音飄進溫瑾耳中。
不及溫瑾反應,又是一聲“懷瑾!”
一陣香風撲面而來,下一瞬,溫瑾的兩臂便被人按住,她感覺到身前抓着自己的女子正仰頭看着她。
而自己的胸口浮起一陣鈍痛。
“你,你......”一聲一聲的抽噎将女子的言語都哽在喉頭,她情緒太過激動,吐字難以成句。
一時間,周遭無論是宮婢還是宦臣紛紛開口勸女子放手,溫瑾感覺到有人在将女子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扯下,也許是結香,也許是别的什麼人。
女子不願放手,在不斷的糾纏拉扯中,她帶着哭腔開口:“懷瑾,你怎麼了?我是——”
“容妃這是做什麼,懷瑾失憶了,别吓到他!”趙焱冷冽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似淬了霜寒一般。
與此同時,容妃的唇連同她的後半句話已被一旁的侍衛死死掩住。
在趙焱的示意下,容妃被左右徹底從溫瑾身邊拉開。
而這一切,溫瑾渾然不知,眼盲的她還在等着這個容妃的下半句話。
趙焱見狀,牽住溫瑾的手,掃了容妃一眼,示意左右拖她下去。
繼而轉向溫瑾,冷冽的面容有所緩和,他用拇指輕輕摩挲着溫瑾手背,溫聲又帶着些許遲疑地解釋道:“她,與你有舊。”
聲音不大不小,落進被掩住口鼻正欲拖走的容妃耳中,淚水從她一雙秋水盈盈的桃花眼中無聲地湧出。
溫瑾手心一緊,心虛地吞咽了下:“與我有舊?”
難不成原主和這皇帝的後妃之前有染?這關系有點複雜啊。
她搖了搖頭岔開話題:“是嗎?我不記得了,不提這個了,我今日精神好了些,專程來找你呢。”
兩人一同用過午膳,溫瑾便提出想幫趙焱梳頭,好不容易學會了绾發,自然是想多練練手。
趙焱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也欣然任她散了頭發。
溫瑾摸索着梳理起趙焱蜷曲的長發,不免有些好奇,不知一頭卷發的男子是何模樣。
她梳着梳着,将下巴擱在他腦袋上,目視前方,雖然她什麼都看不見,但她知道趙焱可以看到鏡子中的他們。
她有些怅然地開口:“呈明,我還不知你是何模樣呢?”
趙焱看着銅鏡中映出的那兩張臉,一陣恍惚,繼而瞳孔微微皺縮,他感覺到了惶怕。
現在的一切是真實的嗎?為何他感覺好像夢幻泡影一般,似乎呼吸重一些,就會把當下的一切都打碎。
他們似乎從未像現在這樣相處過,那個恣意張揚桀骜驕矜的少年,那個沉郁頹靡萬念俱灰的少年,都不存在了。
現在的懷瑾,終于為自己駐足了。
可趙焱知道這些都是短暫的,懷瑾失憶帶給他的竊喜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對這段仿佛偷來的靜好時光的心虛,以及不可名狀的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