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川擡頭,面上盡是蒙然。
楚相見他這無辜模樣,像是完全沒參與此事,恨不得直接替皇帝砍了他的頭,他拿出自己這麼多年養氣的功夫來,盡量平靜道:“你說,還有誰和你合夥幹了這事。”
王仁川不敢隐瞞,說出了幾個人名。
“誰負責找來殺手?”
“是......是吏部司郎中符昌。”
楚相對這個人還留有幾分印象,他曾跟在楚佑慕左右像個狗腿子,因他不喜,就讓楚佑慕斷了和這些狗腿子的來往,倒是沒想到這狗腿子還有這般狠辣的心腸。
“這事你親自過手沒有?”
“沒,我隻給了錢,還有幫那些殺手混進玉華宮,不過那些殺手都未曾見過我的臉。”
“你終于長了點腦子。昨晚鬧出這般大的動靜,肯定是不能善了了。你要是想保住你的那顆人頭,就想辦法将這事推給符昌。最好,是讓他以死謝罪。”
最後一句說得極為冰冷,王仁川不自覺一抖。
楚相想起一事,“那些殺手被抓沒?”
王仁川戰戰兢兢道:“沒......我讓他們藏在了一處沒人去的宮殿裡。”
“宇文蘊已經回了山下駐紮的營地,如今山上和山下都已經戒嚴,那些殺手被找到是遲早的事,他們若是都死了,你還有一線生機。我也會幫你遮掩過去,若是你擦不幹淨你的屁股,也别怪我不救你王家。”
王仁川知道楚相願意出手相救了,鄭重伏拜,“謝大人。”
見狀,楚相的語氣終于軟和了些,“你呀,太魯莽,這急性子不改改遲早要了你的命,你弟弟也是。官場之中,勝敗都為常事,這般沉不住氣,又怎能成大事。”
王仁川再拜,“謝楚相教導。”
“退下吧。”
王仁川應是。
待他出了楚相的那張門後,掏出一張帕子擦了擦臉上的血,眼裡帶着一抹嗜血的果決。
侍從給他披上披風,他冷冷道:“走,去找符昌。”
月光下,一雙闊大羽翼的陰影投射在地面,以極快的速度移動,掠過樹葉枝稍,在黑夜中不能捕捉半分它的模樣。
宇文蘊聽見動靜,先一步将窗戶打開,一隻通體雪白、羽片緊密的海東青飛到窗前。宇文蘊從它粗壯有力的黑爪上取下一封密信,伸出手臂,海東青很是親密地跳到他的手臂上,舒展羽毛,輕輕搖晃了下頭。
一側全副武裝的馴獸師已經備好了栖木架和生肉,宇文蘊手臂輕送,口中道:“去。”
海東青極通人性,拍了兩下翅膀,就跳到了栖木架上,馴獸師一邊喂着肉,一邊彎腰示禮,退了下去。
這次傳來的密信共有兩張。
第一張是成東夷和曲夢冬攻下敦煌郡的好消息,二人乘勝長驅直入,連破巴魯圖及西突厥二位王子所率精銳,兵鋒直抵西突厥可汗彌欽王城之下。他二人本想一鼓作氣,拿下王城,但彌欽見勢不敵,已繞過大軍遣使請降。他們不敢擅專,待太尉将令。此役大捷之訊已由八百裡加急傳出,不出兩日,這個消息就會傳到朝中。
其下有一行小字,寫得歪七扭八,與上邊行如流水、筆力剛健的字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内容大緻是此前曾借東突厥之道奇襲,一位東突厥的公主纏上了曲夢冬,硬要曲夢冬當她的驸馬,言辭之間頗為幸災樂禍。
宇文蘊都不用想,定是成東夷那傻貨。他将那信握在手中,自顧道了幾聲好,又來回踱了幾步,直到将心中那份打了勝仗的喜悅徹底消解了下去。
不過他明白,此事遠沒有結束,接下來的和談才是重點。
他的眸中閃過冷光,誰都不能阻止他拿下那座王城。
接着他打開第二封密信,越看,宇文蘊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他忽地将那密信撕成幾片,幾乎從齒縫中擠出,他一字一句道:“衛玄雲!”
那封密信上寫着崔在衡曾求醫于一位名叫靜蓮道姑的女尼,在山間待了一個月,經過查證,那位靜蓮道姑就是去凡道姑。而在距離衛玄雲尋到太尉府之前,崔在衡曾收到過幾封署名頗為奇怪的書信,發信地逐漸從益州向東移動。
此信為青及所寫,其間還潤色了幾分,不動聲色地避重就輕一番,隻稱二人相識,但玄雲來乾都後,并未查明二人之間還有聯系。
但宇文蘊本就對玄雲從未放心過,就算青及說出一朵花來,宇文蘊也隻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更何況在衛玄雲靠近皇帝後,崔在衡就得了皇帝的青眼,說給誰聽,誰都會覺得其中有鬼。
一想到自己又被玄雲蒙騙,宇文蘊隻覺胸口有團火在熊熊燃燒,他雙手握拳,青筋暴起,一雙銅牙幾乎咬碎,這團火不找人滅了,他自個兒就要焚燒殆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