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軍隊終于離開南部森林中心地帶,沿路的魔獸如預期般少了很多。
正午時他們抵達另一條溪水附近。
洛溫有點受不了蘇醒後士兵們的熱情感激,終于在圍攻中逃了出來,在中午時間找到溪邊一顆合适的樹上,準備好好休息一番。
卻聽聞樹下傳來一人的腳步聲,步伐不緊不慢,隐隐帶着不穩。
她猛然睜開眼,向下看去。
是蘭斯特,他一人正向着溪邊走去。
洛溫微微蹙眉,悄然跟上。
等到了溪水邊,蘭斯特沐浴在陽光下,他蹲下身,雙手浸沒溪水,低垂着頭撥弄水花。
“咔嚓”
洛溫不小心将一截枯木折斷。
面前的男人回過頭來,眉間的警惕很快消散。
“是你。”
他複又轉過頭去,望向溪水對面的灌木叢。
洛溫也擡眼看了過去。
從灌木叢後走出一隻雌鹿,身後跟着一頭幼鹿。
兩雙葡萄籽一般的純黑眼睛看向兩人,見他們并沒有攻擊意圖後,靠近溪水,低下腦袋喝水。
“它們是……”
洛溫話沒說完,灌木後的樹陰裡,又有幾頭鹿走了出來,随後是數十隻鹿。
它們擠在溪邊低頭喝水,時不時擡眼張望,觀察對面的人類。
在淙淙溪水邊,蘭斯特突然開口:“是的。”
說話間,那頭幼鹿已經喝飽水,搖晃着小尾巴在雌鹿身邊打着轉。
陽光照亮溪水和灌木,正午卻靜谧出午夜的甯靜。
動物們在喝水時,并不喜歡打擾其他生物,維持着一種表象的平和。
洛溫被溪水晃了眼,好一會後,才意識到蘭斯特知道自己剛剛所未說完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一種十分舒适的平靜在兩人間蔓延開,一人感受着水溫與陽光,另一個人隻靜靜站在他的身後,卻什麼都感受不到。
“埃爾文,你……”
洛溫無神的雙眼微動,兩人的視線相撞。
“終于找到您了——蘭斯特長官!”
奧爾尼從灌木叢中猛地鑽出來,喘着氣說到。
“我們已經休息得差不多了,現在出發,能趕在天黑前回到城區。”
蘭斯特收回視線,從地上起身,想到了即将面臨的一場風暴,陽光下頓時隻覺得寒意頓生。
“那麼,通知大家馬上出發吧。”
——
當日夜晚,威爾頓伯爵府上。
一行人的腳步繁雜,帶着鐵甲的戰靴重重地砸在木質地闆上。
房間兩側的女仆從房間裡出來,撞上這樣的一群人,發出一聲驚呼,趕忙退到房内為衆人讓路。
等一群人走後,她剛想松一口氣,探頭從房門看去,扭頭卻對上了走廊上林立着的一雙雙眼睛,正是聖光騎士團的士兵們。
在衆人前方,府内的管家擦拭着額頭的冷汗,快步走在最前方為衆人“帶路”,維持着最後的體面。
終于來到伯爵的書房前,管家喘了一路的嗓子裡發出懇求:“長官,請、請讓我來敲門……”
屋内的房門被仆人緩緩打開,威爾頓正坐在書桌前,面色中沒有半點意外,反而笑了出來。
“蘭斯特……閣下,晚上好。”
燭火搖曳,照亮人群中一張冷肅的臉,他藍色的眼眸像寒冰,沒有半點夜晚闖入他人府邸的心虛。
“威爾頓伯爵,我覺得寒暄并沒有必要。”
他走進房間,不斷走近,腰間的佩劍在夜晚的燭火中閃爍寒光,讓伯爵身旁的仆人忍不住向前一步,防備着他的靠近。
“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那雙藍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隐約,仿佛變成深藍色,低垂下來睥睨着坐在椅子中的威爾頓。
這才讓伯爵第一次感受到這個來自王都的青年人,盡管是個名不見經傳的貴族,但依舊是聲名赫赫的大公爵諾瑟家族中的一員,當真有一股渾然天成的鐵血世家的氣場。
片刻後,兩人在房間内對坐着,不同的是,伯爵身後僅有一人,而蘭斯特身後,卻站着三四人。
摸着杯中過于滾燙的茶水,蘭斯特放下杯子。
“您覺得我今日夜晚前來是因為什麼?”
伯爵讪笑,道:“難道是北部森林?那片地方是我們耗費軍力最多的地方,理應……”
一側的管家走來,将茶杯裡的茶水添上,擋住兩人的視線相接,對伯爵低聲耳語道:“伯爵,南部森林……剛剛回來了。”
等人走開,暴露在伯爵眼中的,是蘭斯特一雙看似平靜的眼睛,直勾勾地凝視着自己,讓他覺得自己想要說的任何謊言早就已經被看穿。
“理應?”
“……”
很快,蘭斯特所說的話掐斷了伯爵最後一絲幻想:“伯爵,不知道你有沒有發覺到,今天我們前來的士兵,沒有一人的盔甲是幹淨的。”
“當然,也包括我。”
伯爵眼皮微跳。
“您給我們關于南部森林的信息,究竟有多少是真的?”
“您讓我們的士兵前去南部森林清剿‘殘餘魔獸’,也是唯一一支沒有你們士兵的隊伍。”
“伯爵,我們的隊伍,傷亡過半。”
四周的士兵與蘭斯特的目光彙聚而來,将伯爵牢牢地定在柔軟又舒适的沙發上,他的冷汗沁出。
“铮——”
蘭斯特拔出長劍,伯爵身側的仆人即将上前,卻見他将長劍往下刺去,長劍刺穿了木地闆,穩穩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