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你還要說謊!我根本一句話都不會信!”
“謊言?你覺得事到如今我還在和你說謊?我早就和你說過,隻是你根本不願意相信……這有這一件事我從未欺騙過你,隻有這件事……”
“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确。”
伊沃躲在屋門外,在一片安靜聲中與門外的仆從對上視線,在那雙驚恐的眼睛中,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
父母的争吵還在繼續,聲音斷斷續續傳進他的耳朵裡,内容十分清晰——
他的母親正在和一個男性舉止親密,而他的父親覺得難以接受。
“那是我的兄弟,親生兄弟——你大可以找那些年輕英俊的騎士,他們會十分願意玩這種遊戲,但你明知道他是我的兄弟……”
“你很在意這個?你有什麼資格在意這個?”
女人的啜泣聲變得清晰可聞,父親憤怒地踢向桌子,那道聲音巨大,激得伊沃幾乎跳起來,裸露的腳掌的每一步仿佛都在尖刺上行走。
男孩低垂着頭緩慢地行走着,四周又回到一片黑暗之中,洛溫看見了他垂下頭顱之下滴落的淚花。
走着走着,光線再次變亮了起來。
這一次聲音先傳進了他們耳朵裡。
阿爾貝裡克變得成熟了很多,金色的頭發也在歲月中蹉跎出了白色的發絲。
但他依舊那麼俊美如陽光,但說出的話卻讓人感到徹骨的冰冷。
他的聲音出奇地溫柔,伊沃從來沒有聽過父親這麼和自己說話:
“這是你的弟弟,以後你就叫他——”
“班甯。”
夢境中那個少年擡起頭,伊沃和洛溫的眼睛同時為之顫動。
伊沃的嗓音艱澀,勉強自己擠出笑容,内心的情緒卻絲毫不漏地回蕩在洛溫的腦中。
憤怒、失望,直至絕望。
那團火焰帶來一片焦黑,将他周圍的空氣覆蓋上大火後的黑灰。盡管現在的他隻是想要呼吸,卻能清晰感受到肺腑的灼燒,連帶着心髒的抽痛。
“是的……父親。”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順溫柔。
隻是這一次,他的頭顱卻沒有低垂着、接受父親帶來的一切——無論是榮譽加身,還是壓抑的渴望。
他選擇擡起頭,那一雙與父親如出一轍的灰白色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視着父親。
像是在确認着什麼,确認自己沒有回轉的餘地。
他心中的欲念裹挾着濃烈的情緒,将一句在他心中誕生不知多久的文字近乎凝成一句實體。
「得到或者毀滅。」
裹挾着極其濃郁的情感,洛溫也感知到了這句話的存在。
這句話讓洛溫的心頭一顫,緊握的手指幾乎能将自己刺傷。
“那是誰……母親。”
“那是誰并不重要,你隻需要知道,他搶不走你的位置。”
“他到底是誰?”
“我都說了——”
伊沃不斷走近,成年的他個頭已經比值得母親高上許多,此刻他用陰鸷的目光緊緊凝視着他的母親,讓眼前的女人汗毛倒立。
“母親、大人?”
伊莎美爾雅哽住喉嚨,坐在靠背椅中卻依舊絲毫感受不到安全感,終于還是開口:
“那是你父親的私生子……但他隻有這麼一個私生子。”
“你知道為什麼嗎?”
伊莎美爾雅垂下睫毛,不敢直視任何人的目光,事實上她覺得從她嘴裡發出的話十分引人發笑,于是越說越快:
“他這一生隻愛過一個人,當然!并不是我。”
伊沃早已知道他們是協議婚約,甚至他不是他的親生兒子這件事他都十分清楚,于是百無聊賴地繼續聽着。
“我們的婚姻就是大家所說的那樣,隻是一場目的性極強的協議。”
伊莎美爾雅擡起頭,試圖從她兒子的眼中尋找到哪怕一點的認同,但很可惜,并沒有。
她顫抖着唇繼續開口,聲音帶上哭泣的腔調:“在我知道那個孩子降臨之前,我還是以為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是有可能随着時間慢慢積累起來的,因為你的存在……”
伊沃身體一瞬間繃直,他輕聲開口詢問,近乎低聲喃喃:
“因為我?”
“是的,因為你。你是我和他之間能維系情感的唯一結晶,這根本毋庸置疑。”
“但是你的父親從來沒有相信過,甚至城堡裡還曾流傳過你不是伯爵的親生兒子的謠言,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伊沃卻反應過來,打斷道:
“不……不、别說了!”
母親呆滞地望向他,不明白為什麼他的表情猙獰扭曲,幾乎不像是她所熟悉的那個十分溫和善良的兒子。
“怎麼了?”
“你說的一定是謊言!一定是!不可能,我怎麼可能是父親的兒子,我不能是……”
他抱住腦袋,一股從心底深處湧上來的恐慌幾乎将他全部神志侵蝕,頭痛欲裂、耳鳴中傳來重疊的低語。
「得到或者毀滅!」
那句話再次出現,捕獲住他的心神。
洛溫已經能意識到他将要做什麼了,隻是發出一聲苦笑。
夜晚的書房,伊沃在侍從的帶領下走近書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