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連最基本的“保持理智”都做不到,那麼扶牙堅持的一切将毫無意義。
既到那時,死又何妨?
他看向她還在流血的手,眼底的猩紅還未褪盡,嗓音比以往低沉:“你很大膽,但一謂大膽,是會付出代價的。”
“做任何事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我隻是選擇喜歡的方式做喜歡的事罷了。”她扔掉刺槐,用手絹将手随意裹住。
她沖他搖搖手:“我達到目的了,那你呢?”
“真的?”他表示質疑,白皙修長的指骨上殘留着血水,像燃燒的火焰。
他看出來了,扶牙的目光在刻意回避地上死狀奇慘的老虎,她在害怕。
其實怕不怕的倒是其次,主要是她一看到就犯惡心。
但她這人好面子,不被發現就算了,被發現了她就是偏要證明下自己。
她故作輕松,強迫自己的目光移動至地上,但看了不過一瞬,她果然昏天暗地地吐起來,吐完看,看了又吐,吐了還看……
重複幾次後,勉強拉長看的時間,她還蹲在地上,與公良伒打趣:“剛才若不是你,我應該就被它吃了吧。”
“說起來是我混賬,闖入它的領地,用它最難以抵抗的鮮血吸引它,而後讓它死于非命。”
她上一刻還面色惆怅,下一刻又沒事發生:“當然,我并不是怪你,反之,我該對你感激涕零。”
“所以你瞧世間之事本就不能一語概之,你所認為的對就一定是對嗎?”
“你也許曲解我的意思了,用喜歡的方式做喜歡的事,不怕是正常的,用不喜歡的方式做不喜歡的事,怕才是正常的。”他歪下頭,目光冷靜,冰山似的面龐漸漸融化,嗓音如同極北之地的飛雪降落,沒有溫度卻格外美麗。
人在面對恐怖的東西時,無論是心理上的害怕,還是生理上的不适,都是正常的。
她實沒必要強撐着,拼命向人證明自己不害怕。
扶牙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這話是對她說的,這種話太能打動她這樣的人了。
不過她深知,不能沉溺其中:“我知道了,多謝你提醒,以後不會了。”
“就這麼謝?”他看向她手裡的藥瓶。
扶牙立馬過去,倒出一顆藥丸,遞在他嘴邊:“以後若有需要幫忙的,記得告訴我一聲,若無必要,不要再一個人躲到深山老林來了,你雖有不同,但并不是人人都會怕。”
“你不怕?”他已低下頭,聞言擡頭凝視她。
“若天底下的怪物都長成你這般模樣,那還有什麼好怕的?而你在我這裡,又格外不同。”她眯眼笑起來。
“我的意思是說,我既要享受你給我帶來的好處,就應與你一同承擔風險。”她卷起他的一縷發絲,在手中把玩:“換句話來說就是,我不是一個坐享其成的人。”
“怎麼樣,是不是覺得遇到我很值?”她偏過頭看他。
“目前看來是如此,但以後的事得以後才知道。”他順着她說。
扶牙認可他的話,但又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
她說到做到,在山裡陪了他三天,宿在山洞裡,以野果充饑,期間公良伒幾次告訴她,堅持不住可以先回去,她都裝沒聽到,在枯草堆上翻個身,繼續睡。
大多數時候,公良伒都是她的人形靠枕,她似沒骨頭似的,無論坐着、站着、還是躺着,都要倚住他。
宋彧桢找上來,看見這副景象啧啧稱奇:“難怪不見回來,原來是打算在這裡安家了。”
蔫了幾天的扶牙,忽然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出聲駁斥他:“要安也是你安。”
“你說這話可威脅不了我,畢竟我不像某人,财富、地位、名望于我,都不過過眼雲煙,主要是一出生就有了,早就膩歪了,說不定真有一日,會在這些的地方安家落戶。”他姿态輕松,故意想惹她生氣。
她不但沒氣,還給他一個誠意滿滿的祝福:“那祝你得償所願。”
他立刻正了身子還禮:“也祝姑娘步步順遂。”
回去之後扶牙就睡不着了,正好沂水小院被燒後,她們搬到另一個院子,離公良伒的居室隻隔着一片竹林,她象征性地敲兩下門,就推開門進去,不管公良伒的注視,熟練地鑽進他懷裡睡覺。
又過了四五日,他們決定離開毋悢城,由宋彧桢和扶牙一隊,帶着芃羽,衛溪,扶玉鏡和宴靈書,和一隊車馬率先從城内離開,蔺嘉阆帶人前來送别,提醒扶牙别忘了,在有需要時,使用梅花木牌。
扶牙猶豫再三,終是沒能忍住:“我猜蔺公子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我這裡有一個,是孀縛樓裡的小厮,名叫卓青,公子若願意信我,便去考察、試探他一番,看他可不可用。”
蔺嘉阆對她所說很意外,卻也滿口答應下來。
扶牙松了口氣,大概是兩人曾身處同樣的處境,她對這個卓青記憶深刻。
也是因此,使她無法作壁上觀。
她做了能做的,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就看他自己了。
蔺潤雲本也有話要說,看了芃羽幾眼,見她無回應,就沒說什麼。
公良伒則留在後面,處理其他事情。
分明是一次很正常的分别,扶牙卻忽然覺得,以後這樣的時刻隻會多,不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