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交易便是明霜在明月閣待足三日。
“事成之後,定教那榮恩侯将你供起來,敬為座上賓。”謝钊語氣稀松平常,好似輕而易舉就能辦到,卻又故意賣起官司,“隻是......”
明霜頓時瞪圓雙眸,心肝懸在半空,不上不下的:“隻是什麼?”
謝钊故作惋惜:“隻是卿卿明日就自請做姑子去了,可惜了我好一番籌謀。”
回想午時種種,明霜臉色唰白,渾身僵住頓時無法思考,王夫人怨她之深,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謝钊像在放風筝,松松緊緊,始終掌握着節奏:“當然,若是卿卿能接受我的條件,我也可擺平此事。”
明霜杏眸含嗔,當真是個壞胚子,一句話把她的心攪得七上八下:“郎君既有對策,隻管開口。”
“隻道覆水難收,那夜謝某拒了卿卿,每每想起追悔莫及。事成之後,隻願卿卿能重新接納謝某。”
果然,天上沒有掉餡餅的美事。若應下他,不過是她從侯府狼窩換到謝钊的閻羅殿。
纖指緊絞羅帕,明霜柔聲道:“我雖不知身上究竟藏着何種秘密,竟能受到郎君三番五次青眼相待。但明霜不是貪戀榮華富貴的女子,若郎君能為奚府翻案,如先前所言,我願侍奉郎君左右,絕無二話!”
“鴻胪寺應該把你招了去,你這順杆爬的功夫可比那些廢物點心強得多。”謝钊微眯着眼,唇角輕牽,“你就不怕,我是害你奚府滿門的罪魁禍首?”
明霜反将一軍:“郎君是嗎?”
謝钊輕點紅木案幾的指節頓住,嘴角笑意未知:“卿卿以為呢?”
王夫人恨不得明日就拉她出家做姑子,她一個孤立無援的弱女子,陷入如今險境,不如賭上一把。
明霜暗咬銀牙,心中已有決斷:“卿卿還請謝郎憐愛。”
低眉順眼,害羞帶怯,美人垂目我見猶憐。
好一個以退為進。
謝钊滾了滾喉結,眼底燒起熊熊烈火,踱步至她身側,修長指節勾起她的下巴:“若是你面前之人是唐雲帆,你也會這般.....勾引他?”按捺不住的譏諷溢出。
明霜眼睫顫了顫,唐雲帆之流,連自己親事都做不了主,她又怎會仰仗于他。
見她不語,謝钊緊咬着後槽牙,嗤笑出聲,好個青梅竹馬,好個貞潔烈婦。
燭火飄忽不定,昏黃燈光描摹着兩幅同樣五官突出的面部輪廓,影子交疊看似親密無間,然兩人心思各異,情緒忽明忽暗深淺難測。
謝钊合掌輕拍,窗外廊下旋即出現一個黑衣男子,驚得明霜目瞪口呆。
她問道:“他何時來的?”
謝钊嗓音沉沉:“以姑娘聰慧,定能猜到,這三日由他負責保護你。”
見他态度突然冷淡,明霜唯恐行錯了事,試探道:“謝郎能否助我奚府翻案?”
謝钊乜斜着眼,将她從頭到腳睃巡一番:“且看此次行動,姑娘的表現能否讓我滿意。”
明霜舒了一口氣,不管真相如何,現下這步她賭對了。
翌日,一輛馬車拐進康永巷西南角的樊将軍府。
十七年前,外族來犯,樊老将軍深入敵營不幸殒命,長子報仇心切直搗黃龍卻慘遭埋伏,身首異處,邊關家小皆被虐殺。
樊家軍浴血奮戰,精銳耗盡,才從敵人手中搶回樊将軍的頭顱,消息傳至京城,謝钊母親樊氏得知母家慘況,深受刺激突然早産,落了個一胎兩命。
至此樊家隻餘下癡癡呆呆的羅老太君以及擁有樊氏血脈的謝钊謝子由。
樊氏一脈以身殉國,狀況慘烈,這也便是謝钊在京城橫行霸道多年,即使有禦史台之人告上朝堂,也都草草了事的原因。
陛下對樊家有愧,隻要謝钊不做通敵叛國之舉,便由着他胡鬧。
謝钊身着绯紅錦袍,頭梳金冠流光溢彩,少年健氣潇灑明快。
甫一進門,見在院中曬太陽的年邁老婦,疾步奔去:“外祖母,子由來看您啦!”
羅老太君眼神懵懂,慈愛地摸了摸他的臉蛋:“你是哪兒家的俊俏兒郎?”
“您家的!”謝钊陪笑着從食盒中端出一盤糕點,“盈松堂的桂花糕,外祖母快些嘗嘗。”
羅老太君顫巍巍地拿起一塊,用帕子兜着放入懷中,笑道:“希兒最愛吃,要不給他留着,那個壞小子要把天都掀咯。”
樊希,謝钊的小舅舅,敵寇暗殺時方十歲,跟着嫂嫂侄兒在邊關樊将軍府住着,至今未能尋到屍骨。
外甥肖舅,謝钊與樊希眉眼間頗有幾分相似。陪着外祖母用了幾塊糕點,謝钊囑咐看顧的婆子幾句,起身去往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