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監李德全趴跪于地,後背冷汗打濕了衣衫:“回禀陛下,奚家女所嫁之人是榮恩侯府的大郎君唐雲治,此人纏綿病榻多年,新婚夜便撒手人寰。至于奚氏做姑子一說,京城并無傳聞,不知謝大人從何而知?”
李德全将矛頭重新指向謝钊,奚家卷入太子謀逆案,阖府獲罪流放,榮恩侯府換親之事隻予奚家罪女有礙,何必捅到陛下面前。
謝钊大喇喇地言明所做所為,做實他行事狂悖的纨绔名聲:“臣對奚明霜念念不忘,收買了侯府的奴仆打聽到的。若陛下覺得做妾委屈了她,我這正頭娘子的位置也可予她,不過她一個寡婦,怕是謝國公不願她進門。”
“胡鬧!什麼謝國公,他是你父親。該日讓他給你尋門親事,斷了你亂七八糟的念頭。”皇帝避重就輕,“朕乏了,你且先退下吧,明日你就在家閉門思過不必上朝。”
翌日,皇帝于大朝會上大發雷霆,接連幾個旨令打得榮恩侯府措手不及。
榮恩侯府日漸式微,唐江敬襲爵後領着太常寺少卿正四品的閑職,從風華正茂到如今的年邁蒼老,官位不曾變動。
其子唐世易文武不就,捐了五品小官除了點個卯整日無所事事,其孫唐雲治幼時方顯露讀書天分,卻落了水壞了身子如今也撒手人寰,阖府上下全都倚仗唐雲帆日後光耀門楣,偏他又志不在此。
眼見侯府已經遠離權力中樞逐漸步入下坡路,隻靠着唐江敬在朝中苦苦支撐,豈料今日陛下剛處理完禦史台的錢大人,轉眼遷怒于他,經大理寺調查侯府亦有逼婦出家的惡行,撤了他的官職命他歸家反省。
一時間他也摸不着頭腦,直到陛下斥責了鄭國公府,方才明了。
“無知婦人!”榮恩侯唐江敬獨坐紫檀圈椅,茶盞怒置于案幾,“你就任由這蠢婦在後宅興風作浪?”
青銅香爐細煙袅袅,書房裡霎時沉寂。
侯爺下朝後破天荒地召見她,上來就好一番羞辱,王夫人不明所以,跪在地上哀嚎起來:“媳婦兒整日矜矜業業,管着偌大的侯府不敢有絲毫疏忽,父親所言媳婦兒實不敢認。”
唐世易對朝上之事并不知情,心中自然偏頗王氏:“其中可有什麼誤會,王氏管家數十載,不曾有過差錯。”
唐江敬渾濁眼眸頓生狠厲,步步緊逼:“我且問你,這幾日你是如何待雲治媳婦兒的?”
與明月閣有關,王夫人當下想到近日京中風波,心虛道:“奚氏自請出家被我勸下,現人在明月閣為治哥兒祈福。”
唐江敬冷眼瞧她,語意肯定:“難道不是你逼她出家?”
王夫人慌了手腳,但此事斷然不能認下:“媳婦兒冤枉,我是看着雲治媳婦兒長大的,待她如親女,不知是誰亂嚼舌根誣陷于我啊!”
“大理寺查證,承予聖聽,今日大朝會上陛下便因此撤了我的職。”唐江敬隐去鄭國公府的消息,将原因盡數怪罪于王夫人身上。
王夫人癱軟在地,那她豈不是成了侯府罪人。
“我以命人将奚氏帶回治哥兒院裡,對你院裡的姨娘吩咐下去,日後對她恭敬些。”
耳畔傳來唐江敬對唐世易所言,王夫人登時睜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侯爺這是......這是要讓夫君休了她?
唐江敬眼神未給她分毫,自顧道着:“你今日便寫下休書,與王氏一刀兩斷。”
王夫人淚水倏地掉落,眼底盡是不甘與怨恨,用尖銳的嗓音喊道:“唐世易你敢休我,你讓帆哥兒如何自處,那奚氏不安分想勾搭小叔,我想趕她走何錯之有?”
唐江敬臉色鐵青,壓制着怒氣質問:“奚氏當真勾引帆哥兒?”
唐世易隻催着唐雲帆用功讀書,對他感情之事知之甚少,但奚府未出事前兩家的确有意撮合過二人,不過後來迫于形勢換成長子,奚氏莫不是心有不甘,要毀他侯府兒郎?
隻一句話就讓他二人心生疑慮,王夫人扯了扯唇角,起身後理了理衣衫:“我曾親耳聽到,奚氏要帆哥兒娶她,若是侯爺若是不信,大可喚那日随我去明月閣的奴仆們前來指證。”
唐世易拂袖一揮,怒聲叱責:“帆哥兒是我侯府的命根子,奚氏那下賤胚子斷然不能留,還請父親允我代兒休妻!”俨然已信王夫人所言。
唐江敬負手背對二人,眸底情緒翻湧,似古井驚波蕩起圈圈漣漪,牽一發而動全身。
鄭國公府既為前車之鑒,但他榮恩侯府亦已付出代價。
侯府往後榮華系于帆哥兒一身,若順從上意留下奚氏,稍有不慎恐怕如飲鸩止渴後患無窮,可若棄之如敝履,行壯士斷腕之舉,侯府本就大廈将傾,若被陛下厭棄,那就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留,亦或不留?唐江敬心生躊躇,兩難抉擇。
正當此時,管事忽地進門來報:“禀侯爺,大少奶奶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