氈簾掀起,身着靛青比甲的劉媽媽提着一棗紅食盒,進門三分笑:“原該立時去尋您,偏生修車時濺了滿身泥點,奴婢怕讨貴人嫌,自作主張回府換件衣裳。恰巧親家太太駕到,點名要吃老奴蒸的茯苓糕,一來二去給耽擱了。”
說罷,從食盒中端出兩盤糕點,一碟茯苓糕,一碟梅花烙,放在明霜跟前桌上。
“這是奴婢親手做的。”劉媽媽自打了兩巴掌,偷觑她的臉色,“夫人罰了半年月奉,偌大侯府斷沒有讓主子們獨自雇車歸府的道理,特讓奴婢來領罰。”
賠罪是假,試探為真。單聽這話,寶華寺的案件似與劉媽媽無甚幹系。
明霜隐去實情,對謝钊隻字不談:“并非如此,是康華郡主派人送我回來的。母親即已罰過,這件事就過去罷。”
劉媽媽面上頓時喜笑顔開:“大少奶奶菩薩心腸,老奴提心吊膽了大半天,如今總算是安穩落在肚子裡。”
寺中之事真與她無關?劉媽媽走後,明霜陷入沉思,也不知大理寺查出些頭緒沒。
定昏時分,大理寺的調查結果遞到謝钊手中,給書生出謀劃策的是個瘋婆子。
紅娘出身的馮氏想将一富戶孤女說予自家好吃懶做的獨子,那女子不肯卻慘遭脅迫,最後女子假意順從卻在新婚夜将馮氏子毒害,遠走高飛。
馮氏自此患上失心瘋,時好時壞,近些日子常去寶華寺晃悠,編纂莫須有的鬼話糊弄寺中上香的男子,引誘他們去污女子名聲。
若是好高骛遠心思不純的,難免心動,加上先前誤打誤撞成了樁好事,姓宋的書生自是輕而易舉信了。
看起來倒像是巧合,謝钊放下卷宗,詢道:“夏明呢?這事不是交代他去辦?”
春生下意識窺向屋内某處,眼神充滿大大的好奇:“夏明說他瞧見了不該看的,在郎君面前晃悠怕惹得您不快,特讓屬下代勞。”
謝钊黑了臉色:“滾出來。”
屏風後倏地探出一個腦袋,若明霜在此,定能認出是先前明月閣遇見的暗衛。
夏明讪讪地走到謝钊面前:“屬下知錯,還請郎君責罰。”
謝钊負手而立:“領完十仗去查查榮恩侯府還有誰去了寶華寺。”
“屬下領命。”夏明暗戳戳給春生使了眼飛刀,笑面虎看起來人畜無害,實則心腸蔫壞,他稍有不查漏了點口風,就被這厮捅到郎君面前。
春生察覺後嘴角上揚,對着夏明笑了笑。
謝钊渾當看不見他倆的眉眼官司,吩咐春生道:“李懷玉當街縱馬欺壓百姓,你将罪證呈交給禦史台,辦完事也去領罰十仗。”
春生笑意僵住,忘了這茬,他沒攔住李懷玉掀車簾,讓郎君和奚娘子的關系險些暴露。
玉盤高懸皎潔明亮,夜色如水映着如墨似淵的眉眼。
謝钊目光冷峻,這些日子他眼神全在榮恩侯府後院那個沒良心的身上,竟教人忘了他不好惹,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就要付出代價。
翌日朝會,禦史台彈劾長公主教子不嚴,其子李懷玉為非作歹戕害百姓難為人臣。
禦史台剛在逼良為尼上跌了個跟頭,現下難得逮着機會,使盡渾身解數要找回面子。李懷玉惡行罄竹難書,聽得教人牙根癢癢。
陛下震怒,命京兆府拿人,長公主聽聞當即在皇莊脫簪請罪,進宮求情。
李府擒拿李懷玉随身小厮充當替死鬼,陛下睜隻眼閉隻眼。
長公主教子無方罰食祿三年,補償受害百姓損失。其子李懷玉縱仆行兇,是非不明,杖責五十大闆革去官身,禍首惡仆就地正法。
李懷玉挨了闆子後逢人必道是受謝钊迫害,可惜無一人信他。
事情是他所做不假,若非謝钊捅上去,誰敢參他!李懷玉砸了杯盞:“我要見母親。”
李家祖母邁進門時險些被砸到,見他慘狀霎時紅了眼眶:“哎呦我的小祖宗,那幫人怎下得如此狠手。”
李懷玉趴在床榻微擡起身:“祖母,你去喚母親過來,我沒撒謊,真是謝钊害我。”
“長公主為了保下你,自請禁足公主府為百姓誦經祈福,好孩子,體諒體諒你母親。”李家祖母拉起他的手,安撫性輕拍,“你說謝家郎君害你,可有證據?”
見祖母信他,李懷玉陡然揚起鬥志:“我親眼目睹他跟一女子當街摟摟抱抱,定是怕我宣揚出去,他才先下手為強陷害我。”
李家祖母心中輕歎,孫兒性子愈發左了,謝钊未曾婚配,不說當衆摟抱就是娶了也無人置喙。
向奚府逼婚的前例在那擺着,彼時奚家還未落敗,一個任太子太傅,一個二品大員,謝钊不還是全身而退。
“你想如何處置?”
李懷玉眼冒精光,想出一招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