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钊立時收了笑,正色道:“我絕無此意。”
明霜神色恹恹,低聲道:“我累了,把門打開,我要回去......歇息。”
尾音稍作停頓,實屬被男人陰沉可怖的臉色威吓到。
周遭氣溫驟熱降低,黑瞳充盈着的情緒晦暗不明,像頭狼在審視利爪下欲要逃脫的獵物。
明霜緩緩垂下首,壓制住心中的不安,任由那帶着審視的目光在身上遊移。
肌膚之親,食髓知味,男人便以為女子就此失去理智,沉溺于情愛之中。
可對她而言,沒有尊重的親昵,肆無忌憚的作弄,那她與養在籠中的金絲雀有何區别,更何況他們之前還橫着條人命。
沒有自我意識的鳥兒,是無法沖破牢籠的。
一股煩躁在明霜胸腔中橫沖直撞,找不出發洩的出口。
無聲僵持中,謝钊率先敗下陣,咔哒一聲輕響,銅鎖應聲而開。
書房門打開,裹挾着潮濕的夜風撲面而來,滋生出大片的苦澀氣息。
明霜本想繞過他,豈料皓腕猛然被人攥住,後背撞上堅硬的胸膛,她越是掙紮,那人锢得越緊。
杏眸中的希冀破碎一地,明霜緊抿着唇,攥緊的拳頭松開,周身萦繞着徒勞的無力感。
謝钊附身抱緊她,将臉埋在頸肩,呼吸綿長,嗡聲嗡聲道:“雨大風急,我送你回去。”
話音剛落,明霜便脫離了緊實的懷抱,感知的滾燙與壓迫頃刻間化作虛無。
明霜怔了怔,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檐下雨落如珠簾,青袍男子手持一把油紙傘,芝蘭玉樹風姿翩然。
謝钊朝她招手:“卿卿,過來。”
純澈明亮的雙眸晃了明霜的眼,她強自定了定神,捉起裙裾與他立在同一把油紙傘下。
行走間,傘面貼心地傾向明霜這側,任由自己衣衫暴露在雨中。
一路上兩人皆沉默不語,眨眼間便到了明霜房間外頭。
明霜後退半步,語氣冷淡:“謝郎君請回吧。”
話音剛落,便隻身跨進房間,砰地一聲,門扉被重重阖上,仿若在宣告主人家心情欠佳。
面對緊閉的房門,謝钊的面色唰地一下陰沉似水。
......
屋内,明霜吩咐金翹道:“你去打盆熱水來。”
衣衫半褪,銅鏡裡朦胧映出白皙肌膚上的新畫的一枝梨花。
金翹端着冒着霧氣的銅盆,轉過一扇山水花鳥九折屏風,見明霜頂着巴掌大的小臉,粉面生霞,眸中含霧正緊盯着銅鏡。
再湊近些,金翹心頭一緊,這......這郎君行事過于荒唐,回想方才廊下所聞,忙垂眸掩飾眼中慌亂:“姑娘,水來了。”
明霜含羞忍恥地開口:“擦掉它。”
錦帕浸入銅盆,金翹淺淺擰了擰帕子,小心翼翼在明霜如玉般的肌膚上擦拭。
方才脫衣時,見衣衫上并未沾染上顔料,這般不痛不癢的擦拭豈能将它除掉。
明霜拿回手帕,自顧使着勁擦着。
瑩潤後背被搓出大片紅痕,左肩蝴蝶骨處的一枝含苞待放的梨樹花枝仍神韻飄逸。
明霜忍着痛問道:“擦掉了嗎?”
“姑娘,這顔料應是防......防水的。”金翹吞吞吐吐,“方才謝郎君道除了他手裡的藥水,其餘一概消不掉這痕迹。”
明霜聽到這裡,滿腹氣惱。
她到底是千嬌百寵長大的,雖眼下記憶全失,并不代表她沒有脾氣,謝子由此舉着實教人惱火,明霜冷哼一聲:“他人現在何處?”
金翹小心翼翼回禀:“在門外,一直未走。”
手帕被怒擲于銅盆,濺起小片水花,明霜惱羞成怒道:“讓他滾。”
他一直站在門外不曾離去,不就是嗆準了她回屋後的動作,特意讓金翹轉達于她,分明就是在看她笑話。
難得見姑娘發如此大的脾氣,金翹大氣都不敢出,緩緩退至門外。
豆大的雨珠撲簌簌地從天際傾瀉而出,謝钊立在院中仍憑風雨侵襲,雨水描摹着精緻的眉眼,沿着挺拔鼻梁沒入脖頸深處,青衫早已濕透緊貼在身上。
聽聞推門的響動聲,濕漉漉的桃花眼氤氲出欣喜,待看清來人後,眸底的光倏地黯淡下去。
廊下成排的燈籠暈出昏黃光影,室内燭火幽幽,金翹下意識側首望向窗柩。
順着視線過去,謝钊微眯起眼,但見模糊人影在窗前縫隙閃過,他的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耳畔回響起明霜原話,金翹硬着頭皮換了個說辭:“我家姑娘已經睡下,郎君請回吧。”
郎君在姑娘作畫,這般荒唐事若是不能處理妥當,恐生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