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翹委婉暗示道:“我家姑娘待人和善,可若惹惱了她,縱是有千好萬好,姑娘也絕不會回心轉意。”
明霜的脾氣秉性謝钊自是摸得極透。
她除卻唐雲禾這個手帕交外,原還有個密友是禮部侍郎家的邵姑娘邵音茵,二人情誼極為深厚,隻不知因何原由明霜與其絕交,期間邵音茵多次登門皆被婉拒于奚府門外。
後來,凡是邵音茵所到之處,她避之如猛獸。
某位夫人打趣問道二人可是生了嫌隙,被明霜以邵音茵嫁人為由草草掠過。
有好事者隐瞞實情将兩人邀至宴席上,邵音茵滿心歡喜迎她,豈料明霜甫一入園,扭頭就走,往後再有人發帖相邀,也從不出席,直至邵音茵随夫外任,方才出門走動。
她表面看似溫婉娴靜,隻内在裡燒着一團難以澆滅的火焰,一旦有人進犯至她的底線,便被這團火焰燃燒殆盡,再也無法走進她封閉的内心。
謝钊的嗓音像浸了雨,哀傷又脆弱:“我自幼失恃,父親偏駁繼母僞善,于是外祖母告訴我,人善被人欺,要去争去搶。”
“從前無人愛我憐我,直到遇見你,卿卿,我知道我不懂,你教教我好不好?”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明霜探着頭,透過窄窄一道窗縫看向院中。
她此時心頭有萬般糾結,确如他所說,孩童時期極為凄苦,造就如此性格,謝郎真心相赴,奈何行錯了法子。
可若輕易諒解了他,照這他乖戾性子,日後受苦遭罪的也是自己。
金翹側耳去聽屋内的聲響,結果撲了個空,甫一轉身就看到謝钊的手勢。
當真是瘋了,金翹咬緊牙關,心一橫,高聲喊道:“來人。”
守到院門口的奴仆應聲而至。
金翹指向謝钊,厲聲道:“把他給我打出去。”
來人一怔,額上沁出冷汗,院裡的奴仆雖說是奚娘子從牙行買回來的死契,實則都是謝钊的手下。
屬下打主子,這等冒天下大不韪之事,郎君竟也不反對。
灰褐色奴仆裝扮的董大咽了口唾沫,小聲說道:“郎君,得罪了。”
話音剛落,謝钊不肯離去,兩人便扭打起來。
自明霜的角度看來,那虎背熊腰的奴仆拳拳到肉,謝郎一個文弱書生怎能經受得住?
明霜兀自慌了神,直奔院外。
謝钊時刻觀察着屋裡動作,但見門扉自裡側推開,旋即對董大挑眉示意。
董大倒吸一口涼氣,穩了穩神,作勢一記硬拳,揮在謝钊下颌處。
明霜嬌聲喝止:“住手。”
準備再次勾拳的董大倏地收回手,看着郎君僅挨了一記實拳的臉,頓生惶恐,藏在衣衫下的右手止不住地顫,他隻用了一成力道,怎麼還把郎君打出内傷吐血了?
指腹抹去嘴角血迹,謝钊虛弱地笑了笑:“卿卿,你終于肯原諒我了。”
他笃定她會心軟。
屏退衆人後,屋裡一時靜得出奇,明霜将手帕遞至他手中:“我想,咱們之間的關系應該重新考量一番。”
謝钊耷拉着腦袋,像隻無家可歸的幼犬,搖尾乞憐祈求主人回心轉意:“如果你現在不想見我,我可以走,但是求你,别不要我。”
擡頭時濕漉漉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放。
明霜總是被他這副長在她心尖尖上的皮囊,屢屢撼動,次次心軟。
她咬了咬唇,别過頭:“我不吃這套。”燙紅的耳根讓這句話絲毫沒有說服力。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謝钊眸底淺淺渡上一層薄冰,陰沉低壓,一張口語氣溫柔似水:“卿卿,你别生氣,我走,我現在就走。”
低落的腳步聲響起,明霜望着那凄涼落寞的背影,心猛地泛起一股悶燥,貝齒咬了下唇,又緩緩放開。
......
幾日的光景一閃而過,葡萄架下,明霜躺在斑竹椅上曬太陽,雪團一個躍步跳至她的肩頭。
明霜伸手将它撈在懷中,下颌蹭了蹭它暖烘烘的毛發,思緒紛飛飄向那個雨夜。
果如他所言,自那夜起,他不曾踏入這座院落半步。
複雜的情緒在胸膛裡升騰、蔓延,無意識中明霜臂彎漸漸收緊,雪團不耐地叫喚幾聲,拉回她的思緒。
霎時,苦澀的藥味沁入鼻息。
明豔的小臉皺成苦巴巴的一團,明霜端起湯藥,一飲而盡,嘟囔着抱怨:“這苦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金翹緊忙将蜜餞遞到她嘴邊,安慰道:“這是最後一副,日後待謝郎君問過呂神醫,再行決斷要不要換方子。”
蜜餞遮不住唇齒間的苦澀,明霜狀似不經意地打探:“他怎麼樣了?”
“誰啊?”金翹微怔片刻,方才緩過神,“謝郎君他受傷了。”
明霜猛地坐起身,杏眸閃過一絲詫異與擔憂:“究竟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