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僵在原地,聽見身後傳來壓抑的哽咽:“我隻是想和你一起看場星星……”
這句話像顆石子投進深潭,激起千層浪。
季寒想起标本冊裡未完成的星空速寫,想起裴硯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觀測記錄,每一頁都藏着自己的名字。
他的喉嚨發緊,口罩下的呼吸變得急促:“我們不是同路人。”
“為什麼不是?”裴硯突然起身,拽住季寒的手腕,“因為我爸給過你錢?還是因為你覺得我在施舍?”
他的聲音帶着破音,“你以為我每天去實驗室,真的是為了打翻試劑?我隻是想離你近一點……”
季寒猛地轉身,口罩滑落一半,露出猙獰的疤痕:“你看清楚!我是帶着傷疤的怪物,連親生父母都嫌我丢人!”
他的聲音在樓道裡回蕩,“你呢?你是天之驕子,是所有人仰望的星辰,為什麼非要盯着我這顆黯淡的流星?”
裴硯的瞳孔驟然收縮,伸手想要觸碰那道疤痕,卻在半空停住。
季寒别過臉去,撿起地上的口罩,卻聽見裴硯顫抖的聲音:“因為你是我的北極星,是我觀測記錄裡,唯一标注‘永不墜落’的坐标。”
這句話讓季寒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見裴硯從口袋掏出那本泛黃的觀測本,扉頁上畫着簡筆的蝴蝶标本,角落用鉛筆寫着:“今天他戴了深藍色口罩,像把憂郁的天空戴在臉上。”每一頁的邊角都被反複摩挲,墨迹暈染成深藍色的河流。
“這些你從來都不知道。”裴硯将本子塞進季寒手裡,“我爸派人送錢那天,我在你宿舍樓下站了整整三個小時。看見你把錢砸回車裡,在雨裡狂奔,我有多恨自己……”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恨自己連保護你的資格都沒有。”
季寒翻着本子,指尖撫過那些帶着溫度的文字。
最後一頁夾着張照片,是他在天台觀測星空的側影,背後的火燒雲像極了他們初遇那天的晚霞。
照片背面寫着:“我的小星雲,别害怕墜落,我會接住你所有的光。”
“裴硯……”季寒剛開口,樓下突然傳來宿管的腳步聲。
裴硯慌亂地擦掉眼淚,重新戴好耳釘:“明天早上六點,老地方見。”
他轉身跑下樓梯,銀色耳釘在拐角處最後一閃,消失在夜色裡。
季寒攥着觀測本回到宿舍,将裴硯的袖扣和硬币放在枕邊。
窗外的獵戶座格外明亮,他打開台燈,在本子空白處畫下第一個星圖——以兩人為端點,用虛線連接成新的星座。
晨光微熹時,他抱着組裝好的望遠鏡走向倉庫,卻在門口聽見天文社學妹的議論:“裴學長真的要轉國際部了?”
“聽說他爸停了他的卡,現在連社團經費都交不上……”
季寒的腳步頓住。倉庫門虛掩着,裴硯正在擦拭望遠鏡,白襯衫領口還沾着血迹。晨光透過窗戶,在他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季寒想起昨夜的對話,想起那句“我隻是想和你一起看場星星”,喉嚨突然發緊。
“需要幫忙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裴硯轉身,眼底的驚喜還未完全綻放,又被小心翼翼地藏起:“支架的平衡有點問題。”
他遞過扳手,手指擦過季寒掌心,“不過有你在,一定能修好。”
兩人在倉庫裡忙碌到日出,新組裝的望遠鏡終于對準東方。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鏡片,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時,裴硯突然開口:“小星雲,我不會轉走。”
他摘下耳釘,在陽光下轉動,金屬表面折射出七彩光暈,“就算變成墜落的流星,我也要和你一起燃燒。”
季寒望着他,口罩下的嘴角微微上揚。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晨光為裴硯的側臉鍍上金邊,像極了他畫過無數次的,最溫柔的星光。
而他們之間,那些未說出口的情愫,那些小心翼翼的試探,正在暗室般的時光裡,悄然編織成獨屬于彼此的星圖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