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裹着細雪斜斜砸在實驗中學的紅磚牆面上,天文社活動室的玻璃窗蒙着厚厚的水霧。
季寒握着望遠鏡調節旋鈕的手指有些僵硬,鏡片裡模糊的獵戶座腰帶在雨幕中忽明忽暗。
裴硯蹲在他腳邊調試赤道儀,銀色耳釘垂落的陰影掃過季寒校服褲腳。
“校準完成了。”裴硯直起身時,後頸沾着倉庫角落的蛛網。
他伸手去夠季寒手中的記錄本,兩人指尖在牛皮紙封面相撞,季寒迅速将本子抱進懷裡:“我自己記。”話音未落,窗外突然炸響驚雷,季寒下意識瑟縮,記錄本裡夾着的觀測草圖滑落。
裴硯彎腰去撿,目光卻被紙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吸引。
泛黃的紙頁邊緣寫滿注解,每個星座旁都畫着小小的蝴蝶标本,而在獵戶座星圖下方,用鉛筆反複描摹着同一個名字——“裴硯”。
季寒臉色驟變,猛地撲過去搶奪,兩人重心不穩,雙雙跌坐在滿地星圖圖紙上。
寂靜中,能聽見彼此劇烈的心跳聲。裴硯的雪松香水混着季寒身上淡淡的薄荷皂角味,在狹小的空間裡糾纏。
季寒掙紮着要起身,裴硯卻突然扣住他的手腕:“為什麼......”話沒說完,活動室的門被猛地推開,林薇抱着一摞信件闖進來。
“裴硯!你爸派人來......”林薇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看着地上交疊的身影,目光掃過裴硯手中的草圖,突然将信件往桌上一放:“這些是寄給天文社的退稿信,還有......”
她頓了頓,“裴叔叔說,如果下周再不轉國際部,就停掉天文社所有經費。”
季寒趁機掙脫裴硯的手,狼狽地整理着淩亂的校服。
裴硯盯着地上的草圖,喉結動了動:“我會想辦法。”
他伸手去拿信件,卻在抽出信封時,一枚銀杏葉書簽飄落——那是季寒夾在《天文學史》裡的書簽。
當晚,季寒縮在實驗室整理标本,月光透過百葉窗在地上切割出冷白的條紋。
他的思緒不受控制地飄回下午的場景,手指無意識摩挲着掌心裴硯觸碰過的位置。
突然,走廊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響,他拉開門,看見裴硯正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天文模型零件。
“需要幫忙嗎?”話出口才驚覺自己的失态。
裴硯擡頭,蒼白的臉色在應急燈下泛着青灰:“不用。”
他繼續撿拾零件,季寒卻注意到他右手無名指纏着的紗布——那裡本該戴着自己送的創可貼。
“傷口裂開了?”季寒蹲下身,裴硯慌忙将手藏到背後:“小傷。”
季寒不由分說拽過他的手,紗布下滲出的血漬已經幹涸。
他從口袋掏出随身攜帶的醫藥包,指尖觸到裴硯冰涼的皮膚時,聽見對方壓抑的抽氣聲。
“疼就說。”季寒低着頭,聲音悶悶的。
裴硯凝視着他睫毛投下的陰影,突然開口:“你畫的獵戶座,為什麼有兩個腰帶星?”
季寒的手猛地一抖,碘伏棉簽在傷口處暈開深色痕迹:“畫錯了。”
“不是。”裴硯抽回手,從口袋掏出被揉皺的草圖,“你在模拟2008年漠河極光爆發的星象,對嗎?”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那年我八歲,在天文館第一次看到那場極光的紀錄片,而你......”
“别說了!”季寒猛地起身,醫藥包掉在地上。
他背對着裴硯,聲音發顫:“你根本不懂,對我來說,星空隻是用來換錢的标本。”
他抓起桌上的蝴蝶标本盒,“就像這些死物,再漂亮也隻是商品!”
标本盒摔在地上的瞬間,裴硯突然從背後抱住他。
季寒渾身僵硬,聽見裴硯滾燙的呼吸噴在耳邊:“你不是标本,你是我見過最鮮活的光。”
他的聲音帶着哽咽,“那天在天台,你對着星空說話的樣子,比任何星辰都耀眼。”
季寒掙紮着要推開他,卻摸到裴硯後頸潮濕的冷汗。
轉身的刹那,他看見裴硯蒼白的臉色和發紅的眼眶,突然想起林薇說的“停掉天文社經費”。
喉間泛起苦澀,他最終隻是輕聲問:“你的肺炎......是不是又犯了?”
裴硯的沉默就是答案。季寒掙脫開他的懷抱,從儲物櫃翻出備用的毛毯:“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