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餘頌下意識接過他遞來的雨傘,二人一前一後地向車站走去,一路沉默。
這雨雖大,打着傘也不至于渾身濕透。
應該是急着從家裡出來,顧漾簡單地穿了一套黑色體恤和褲子,像是睡衣。此時已經被大雨澆透,緊貼在他後背上,展現出他寬厚的肩膀,和恰到好處的肌肉線條。
餘頌望着他滿身的狼狽,不自覺地移開目光。難不成,在找到自己之前,他是一路跑來的…
不知怎麼,餘頌的心突然被抽動一下,莫名的有些刺痛。
因為是淡季,火車站的行人不多。顧漾将貼在額頭的碎發抓到頭頂,露出光潔的額頭。
他撩起襯衫随意擦了把臉,無奈上衣濕透,發絲還在往下滴水。
像是想到了什麼,餘頌打開背包,拿出被疊地闆闆正正的幹毛巾,踮起腳尖放在他頭上揉了揉。
一時間,二人的臉湊的極近,顧漾屏住呼吸僵在原地,任由她胡亂擦拭着自己的頭發,星辰般的眸子落在她嘴角,不自覺地勾人心魄。
二人目光相撞,餘頌愣了下,緩緩移開目光,臉有些發熱。
她将毛巾塞進他手心:“電話裡送送不得了,跑過來幹嘛。”
餘頌淡淡的語氣中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埋怨。回想到自己之前對他想法,多少有些内疚。
也許這三年于她而言是與過去決絕的新開始,可對于顧漾卻不盡然。
相識二十二年,又如何能因為區區三年而疏遠呢,難不成她真的像父親所說的那樣,生來薄情?
餘頌起身:“你休息會兒吧,我去買票。”
“非走不可嗎?”
聞言,餘頌明顯一頓,她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到窗口買了一張到栖港最快的票。
回去的時候,顧漾已經不見蹤影,隻留下半幹的毛巾松松垮垮地搭在座椅上。
心像是突然被掏空,餘頌緩緩垂下眸子,看着車票上加重的“栖港”二字,三年前那種無家可歸的無助感湧上心頭,隻不過又多添了一絲落魄。
餘頌坐在潮濕的座椅旁邊,失神地盯着外面的大雨,眼中的世界越發模糊。
她靠着座椅,扯來旁邊的毛巾蓋在自己的眼睛上。
淡淡的檸檬味夾雜着薄荷的清香,餘頌捂着毛巾,任由淚水浸入。
“幾點的車?”
冷不丁地傳來一聲問候,餘頌忽地一愣,她慢慢地扯下眼上的毛巾,對上顧漾居高臨下的俯視,這才确認不是自己的錯覺。
“你不是走了。”
顧漾沒有直接回答,将手裡提的購物袋扔到她身上:“園長說明天降溫。”
餘頌捏了捏購物袋,裡面是個扁平長方形紙盒,很有分量,應該是禦寒的衣服。
“謝謝江阿姨。”餘頌仔細地将購物袋塞進背包裡,放在一旁。
顧漾:“就不謝謝我?”
“謝謝你。”餘頌真誠地看了他一眼,眼圈的餘紅未消。
顧漾扯了扯嘴角,重新坐回那濕漉漉的座椅上。
餘頌本想阻攔,可他動作太快,隻好作罷。
顧漾:“其實你完全可以留下。”
餘頌低頭笑了笑,錢都被偷光了,她哪裡還有留下來的資金?
顧漾側眸看她,試探着說了句:“其實,我還缺一個助理…”
“我還是想當記者。”餘頌委婉拒絕,其實,她并不是看不起這個職業,隻是覺得沒臉留在他的身邊。
再加上她除了撰稿采訪,做什麼都是慢吞吞的,她不想留下拖他的後腿。
如此一來,顧漾也不好勉強,他盯着她濕濘的褲腳看了看,有些放心不下:“到了那邊注意保暖,尤其是腳…”
說着,顧漾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生生将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腳踝?”餘頌補充,表情突然有些困惑,她正色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腳踝受過傷?”
“聽說的。”顧漾明顯有些不自然,想轉移話題,無奈餘頌不給他這個機會。
“聽誰說的?”餘頌突然有些激動,喉嚨間是壓抑不住的哽咽,可聲線卻偏偏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輕細,“你一直都知道我在栖港對不對?你一直都有我的消息?”
顧漾側過頭,喉結動了動,沒有說話。
聽到旁邊低聲的抽泣,顧漾難以抑制地想要拭去她滑落的眼淚,卻被她側頭躲過,手不自覺地停在半空。
“生氣了?”
餘頌垂下頭,抹去眼角的淚。她不是生氣,是内疚,一股無法言喻的内疚。
她一直在奇怪齊思遠到底哪兒來的錢付醫藥費,現在,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其實,你沒必要對我這麼好。”
顧漾皺眉,像是思慮了很久才說出這句話:“我是你哥,不對你好對誰好?”
餘頌:“我還不起。”
聞言,顧漾的眼光驟然暗淡,他移開目光,望着外界的雨夜,良久才開了口,亦像是喃喃自語:“我從沒奢望過。”
“什麼?”
“沒什麼。”顧漾看了眼手表,距離發車還有二十分鐘,是時候進站了。
聽到廣播裡的提示,餘頌背上背包,見顧漾推着自己的行李箱率先離開,心裡蠻不是滋味。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是栖港那邊的hr。
餘頌點開接聽。
“喂,是餘小姐嗎?”
餘頌:“嗯,是我。”
“不好意思餘小姐,可能要讓您白跑一趟了,我們這裡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