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後的百草園,晨露還未散去。姜小滿披着單衣站在藥圃邊,指尖輕撫過一株剛結籽的當歸。晨風帶着初秋的涼意,将她的袖角吹得微微鼓起,露出腕間那枚月牙胎記——比三年前淡了些,卻依然清晰如初。
"先生,您又沒穿外裳!"
文茵抱着件杏色披風匆匆趕來,不由分說地裹住她單薄的肩膀。這個曾經瘦弱的小姑娘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眼間依稀能看出當年躲在藥櫃後的模樣。
姜小滿笑着攏了攏衣襟:"在看新育的當歸。這批種子要是成了,明年各分苑都能種上。"
"您呀,眼裡永遠隻有藥材。"文茵無奈地搖頭,忽然壓低聲音,"太後娘娘派來的嬷嬷已經到了,正在前廳等着呢。"
姜小滿手指一頓。自從中秋那日程姓老者送來《藥王針經》,她就知道宮裡遲早會得到消息。隻是沒想到,太後的反應如此迅速。
前廳裡,秦嬷嬷正端着茶盞打量牆上的《百草分布圖》。聽到腳步聲,她轉身行了個标準的宮禮:"姜先生,别來無恙。"
"嬷嬷快請坐。"姜小滿連忙還禮,"可是娘娘鳳體有恙?"
"娘娘安康。"秦嬷嬷從袖中取出個錦囊,"隻是讓老奴來問一句,先生可需要太醫院協助整理《藥王針經》?"
錦囊裡是一把精巧的銅鑰匙,看形制應是太醫院藏書閣的珍本室鑰匙。姜小滿心頭一熱——這哪裡是"協助",分明是太後在表态支持。
"請嬷嬷代我謝過娘娘。"她鄭重收下鑰匙,"待初步整理完畢,定當親自入宮禀報。"
秦嬷嬷露出滿意的笑容,忽然話鋒一轉:"聽聞程老先生還在園中養傷?"
姜小滿會意,親自引路往後院廂房走去。穿過連廊時,她注意到幾個生面孔的小太監正在藥圃邊張望,腰間隐約露出宮牌的輪廓。
廂房裡,程老正在教小草辨識藥材。見她們進來,老人掙紮着要起身行禮,被秦嬷嬷一把按住:"程師兄,一别二十年了。"
姜小滿和小草驚訝地對視一眼。原來當年秦嬷嬷竟是藥王谷的外門弟子,與程老同出一脈。
"娘娘讓我帶句話。"秦嬷嬷從懷中取出個玉盒,"'往事已矣,來日可追'。"
玉盒裡躺着一株幹枯的七葉一枝花,正是當年念慈女醫親手栽在禦藥園的那株。程老顫抖着接過,老淚縱橫:"師妹她...終究是念着同門之誼......"
屋外的銀杏葉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那段塵封的往事。姜小滿悄悄退出來,把空間留給兩位老人。陽光透過葉隙,在她腳邊投下斑駁的光影。
"小滿姐姐,"小草追出來,手裡捏着片銀杏葉,"程爺爺說,要教我《藥王針》裡的灸法。"
姜小滿接過金黃的葉子,在指間輕輕轉動:"想學嗎?"
"想!"小草用力點頭,又猶豫道,"可是...那不是很珍貴的秘術嗎?"
"再珍貴的醫術,不用來救人就是死物。"姜小滿将葉子别在小草衣襟上,"程爺爺肯教,你好好學就是。"
正說着,前院突然傳來喧嘩聲。栓子氣喘籲籲地跑來:"先生!禦藥園送藥材的車隊到了,領隊的說是...說是您故人!"
姜小滿趕到前院時,車隊已經卸了大半。十幾個大木箱整齊排列,每個都貼着詳細的藥材名錄。而站在馬車旁的那個挺拔身影,讓她的腳步猛地頓住——
"周明?"
月白色長衫的公子轉過身來,腰間玉佩在陽光下泛着溫潤的光。三年時光将他眉宇間的青澀打磨成了沉穩,唯有那雙眼睛,依然清澈如初見時一般。
"姜姑娘。"他拱手一禮,聲音裡帶着掩不住的笑意,"奉太後懿旨,護送禦藥園藥材至百草園。"
姜小滿一時語塞。三年前那個不告而别的糧行少東家,如今就站在她面前,衣袂間還沾着風塵仆仆的氣息。
"你......"
"家父半年前病逝了。"周明輕聲道,目光卻格外堅定,"臨終前,他終于同意我開藥膳酒樓。"
所以這三年來,他是在守孝。姜小滿忽然明白了那些匿名捐贈的珍貴藥材從何而來,也明白了為何百草園申請禦藥園種子總能優先獲批。
"周公子遠道而來,先進去喝杯茶吧。"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