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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胰島素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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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的深水埗像塊發黴的瑞士卷,潮濕的夜風卷着魚蛋攤的腥氣撲上鏽迹斑斑的防盜網。

楊晟蜷縮在四層唐樓鏽蝕的空調外挂架上,腳下是縱橫交錯的晾衣竹竿,幾件褪色校服在月光裡飄成慘白的幽靈。

空調外機冷凝水正滴在楊晟的鞋尖,形成小片水漬,鐵鏽正沿着褲管向上爬。

他隔着夜視鏡凝視着對面,十二米開外的别墅亮着孤燈。

當遠處渡輪汽笛響起時,他突然暴怒地踹翻垃圾桶,破碎的胰島素瓶在波斯地毯上折射出冷光。楊謙的身影被落地窗框成标本,真絲睡袍下擺掃過波斯地毯上碎裂的胰島素瓶。

别墅區的輪廓像塊切割生硬的蛋糕,墅二樓的冷光刺破眼眸,楊謙正用象牙柄手槍敲打自己的左膝。

遠遠的,楊晟都能感覺到令人牙酸的悶響,這是他大哥焦慮時的習慣動作。

楊晟後腰抵着生鏽的避雷針,左手緊攥電子幹擾器,電子幹擾器在掌心發出蜂鳴,右手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空調外機邊緣的黴斑。

他記得母親說過,這棟房子是父親送給楊謙的十六歲生日禮物,當年擺滿樂高模型的展示櫃,如今嵌着防彈玻璃。

夜視鏡裡跳動的綠光割裂了記憶——十幾年前也是這樣的夏夜,八歲的他蜷縮在同款空調架上。

那時楊謙舉着戒尺抵住他咽喉:“再敢偷看爸爸書房,就把你眼珠泡進胰島素。”

夜視鏡裡跳動着綠色數據流,耳麥傳來葉觀瀾的低語:“冷藏箱溫度曲線顯示,他每次取藥都在零度以下波動。”

楊晟咬住微型手電筒,齒尖嘗到軍用級橡膠的苦澀,夜視鏡裡浮現出别墅結構圖。

他盯着手機裡葉觀瀾發來的監控截圖:“糖尿病患需要半夜注射胰島素?”

畫面裡楊謙助理每周三都會從銅鑼灣診所拎走冷藏箱,但根據病曆記錄,其每日所需劑量根本用不完二十支。

“叮”。

金屬輕響拉回現實,楊晟摸到腰間電子幹擾器在震動。

楊謙的真絲睡袍腰帶松散,左手握着威士忌杯在落地窗前踱步,右手每隔五分鐘就要摸向書桌第二個抽屜。

接着對面書房突然爆出重物墜地聲,楊謙正把威士忌杯砸向牆上的“戒急用忍”橫幅,玻璃渣混着琥珀色酒液濺上林绮岚的遺照。

他的手指突然痙攣。

母親珍珠耳環在相框裡泛着冷光,與此刻飄出窗外的碎照片如出一轍。有片紙屑卡在晾衣竿的校服袖口,夜風掀起一角,露出林绮岚抱着嬰兒的右手小指——那枚翡翠尾戒本該在溺亡現場。

“呼吸放輕。”葉觀瀾提醒得太遲了。

楊晟的瞳孔在夜視鏡後驟縮。

楊謙正把撕碎的照片塞進威士忌瓶,燃燒的雪茄戳向瓶口時,渡輪汽笛突然撕破夜空。十年前的聲浪穿透耳膜,他仿佛聽見了母親腕表墜海的“咔嗒”聲,看見救生艇探照燈把楊謙的臉照成青白色。

“當年是你推了媽咪……”他的指控被皮帶扣進血肉。

鋁罐結霜的表面映出别墅異動——楊謙突然踉跄着撞上書架,透過望遠鏡,他看到《資本論》書脊滲出暗紅污漬,1998年版的《香港船務年鑒》正卡在第三層。

渡輪汽笛二次鳴響,楊晟的指甲摳進空調架鏽斑。

那本年鑒他曾在父親書房見過,扉頁有林绮岚寫的“七月廿三,阿燊贈”。而現在楊謙像被燙傷般縮回手,睡袍腰帶散開露出後腰槍套,象牙柄在月光下泛着人骨般的光澤。

“他每周三領取的劑量足夠殺死鲸魚。”

葉觀瀾發送的監控截圖在手機屏亮起,楊晟卻盯着楊謙的左手——那根曾折斷他腕骨的小指,此刻正在胰島素瓶上來回摩挲。

四層傳來阿婆的咳喘,晾衣竿上的校服突然墜落。楊晟在布料掠過眼前的瞬間撲向防火梯,生鏽鋼條咬進掌心,别墅燈光驟滅。

黑暗如潮水漫過唐樓裂縫,他聽見胰島素瓶在碎玻璃上滾動的聲音,聽見楊謙的呼吸突然粗重如困獸。

當眼睛适應黑暗時,對面書房竟亮起幽藍的冷藏箱指示燈,二十支諾和筆排列如森白肋骨。

“你那裡下雨了?”葉觀瀾突然問。

楊晟抹了把臉,才發現冷汗已浸透戰術背心。

“係挂住你啲汗味呀,豬豬仔~”

葉觀瀾:“……”

掌心在防火梯留下血鏽交錯的掌紋,像某種古老符咒。當他終于攀至别墅露台時,鹹腥夜風送來佛堂沉香——與楊啟燊手串同源的龍腦香,此刻正從書房通風口溢出。

防彈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醫用冷藏箱的電子屏顯示2.3℃。當他抽出第五支胰島素筆時,渡輪汽笛第三次割裂夜幕。

這次他看清了冷藏箱的報警記錄——過去三個月,溫度曾在淩晨兩點零七分降至-5℃。而戊巴比妥鈉的保存溫度,正是-5℃至0℃。

碎玻璃紮進膝蓋的瞬間,樓上傳來重物墜地聲。

楊晟閃進酒櫃夾層,波爾多紅酒的折射中,楊謙正赤腳踩過滿地相片殘骸。有塊碎片粘在他腳底,随着步伐起伏露出林绮岚溺亡前夜的微笑。

“出來。”楊謙的聲音像生鏽的解剖刀。

楊晟屏息摸向後腰電擊器,卻觸到林绮岚臨終後留給他的觀音玉墜。

酒櫃突然被整個拽開,月光把楊謙的影子釘在他臉上,象牙手槍抵住他眉心時,電子幹擾器突然尖嘯,别墅警報器迸出火花。

楊謙的瞳孔在明滅間劇烈收縮,楊晟看見那裡面蜷縮着八歲的自己。當槍口顫抖着偏移半寸,他猛地撞向對方左肋舊傷。兩人滾過滿地碎玻璃,胰島素在碾軋中噴濺成霧。

“為什麼是戊巴比妥鈉?”楊晟用玻璃片抵住兄長咽喉。

楊謙突然笑起來,喉結在鋒刃上擦出血線:“因為隻有深度昏迷的人……”

渡輪汽笛吞沒了後半句,他的右手小指正以詭異角度内扣——與林绮岚屍檢報告如出一轍的陳舊性骨折。

冷藏箱突然發出刺耳鳴叫,溫度跌破-10℃。楊晟隐約聽見地下室傳來鐵鍊拖地的刺耳聲響。

來不及多想,消防車警笛由遠及近,他攥着兩支胰島素筆翻出露台,身後傳來書架倒塌的轟響。

楊晟在冰霧中看見楊謙眼底浮起的灰翳,那是注射過量鎮靜劑的後遺症。“戒急用忍”的條幅蓋住楊謙半張臉,潑灑的威士忌正順着“忍”字最後一勾流淌。

楊晟在攀回唐樓的瞬間回頭,看見兄長用槍管挑起燒焦的照片殘片——那上面林绮岚的翡翠項鍊,正套在楊啟燊脖子上。

深水埗的魚蛋腥氣突然變得粘稠,他蹲在空調架上嘔吐,直到東方泛起蟹殼青。手機屏幕亮起葉觀瀾的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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