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瀑在懸空棧道下泛着詭異的幽藍,洩水孔噴出的冰晶在鏡頭裡炸開時,楊晟想起小時候打翻的銀河玩具。
老人奪過相機的動作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換崗!”他粗糙的手掌掠過楊晟額頭,“去拍烈士碑,那兒風小。”
碑林前的雪地上,新鮮的車轍印像一道傷疤。小林正往碑角擺放蘋果,凍僵的手指差點碰倒積滿雪霜的搪瓷缸。
“運輸隊剛送的,”她呵出的白霧凝結在睫毛上,“他們爺爺都在這條路運過物資。”
楊晟剛要開口,胃部突然痙攣。半消化的沙棘汁噴濺在雪地上,刺目的猩紅讓他想起老兵故事裡1952年那個雪夜。
小林扔來的加熱貼帶着少女體溫,她操控無人機的動作娴熟得像在打遊戲:“看,北山羊踏出的小道——”
監視器裡,野性的蹄印與現代公路在暴雪中達成某種神聖契約。楊晟突然意識到,這條天路從來都不隻屬于人類。
返程時越野車在冰面上跳起死亡圓舞曲。王鐵柱摸出道釘的動作像西部牛仔拔槍,生鏽的金屬卡進輪胎紋路時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當年用這玩意兒當防滑鍊,”老人缺牙的咧嘴笑在暮色中格外明亮,“比你們那些花裡胡哨的電子玩意靠譜多了。”
海拔表指向2200米時,車載制氧機終于發出悅耳的啟動聲。王鐵柱破鑼般的嗓子驚飛岩縫裡的雪雞:“同志們呐邁開大步——”跑調的築路歌謠混着渦輪增壓器的轟鳴,在峽谷裡撞出奇妙的回音。
“停!”楊晟突然拍打車窗的力道吓壞了所有人。雪坡背風處,九具北山羊冰雕保持着沖鋒的陣型,犄角上的年輪記載着人類築路史之前的時光。
王鐵柱掰開領頭羊口腔的動作像個熟練的法醫:“門齒磨損嚴重,老死的。”他聲音裡的如釋重負刺痛了楊晟的心髒。
暮色吞噬最後一縷天光之際,楊晟在平闆電腦上看到了真相:小林融雪沖洗的不僅是他的嘔吐物,更是一個城市青年對荒野的傲慢;王鐵柱露出的手表表盤上,刻着“築路二代贈父六十壽”的模糊字迹。
智能手表顯示血氧回升到89%,但楊晟知道,有一部分自己永遠留在了海拔3100米的洩水孔前。
他悄悄将最後一片加熱貼塞進老人磨破的鞋底,風雪中傳來三十年前的号子聲,與新能源重卡的電機嗡鳴交織成跨越時空的二重奏。
……
風骨之城·綠盾之戰·塔城老風口防風林
天剛蒙蒙亮,塔城氣象站的橙色預警燈就在狂風中劇烈搖晃。
馬建軍粗糙的手掌裡躺着幾粒暗紅的枸杞,不由分說塞進楊晟手中:“含着!這玩意兒比你們那些進口潤喉糖頂事。”
身後,十級大風撕扯着新栽的梭梭苗,但埋在地下的滴灌帶卻紋絲不動,像一條條蟄伏的黑龍。
時間:1月18日 09:00-17:00
氣溫:-19℃~-12℃
風速:10-12級(瞬時達14級)
能見度:<50米
“底下鋪了加熱絲,”馬建軍跺了跺沾滿沙土的工裝靴,智能手環顯示地表溫度-12℃,“零下三十度都凍不壞這鐵疙瘩。”
楊晟注意到他安全帽上反光的小鏡片,在風沙中閃爍着詭異的光。
“激光水平儀。”馬建軍咧嘴一笑,皲裂的嘴唇滲出絲絲血迹,“我們這代治沙人,早就不靠鐵鍬吃飯了。”他掏出手機,防風林的3D模型在狂風中倔強地旋轉,每一棵樹上跳動的數字都是生命的倒計時。
次日清晨,金屬碰撞聲撕裂了帳篷裡的甯靜。楊晟猛地驚醒,防風繩在風中發出瀕死般的哀鳴。
他剛掀開帳篷簾,砂礫就像霰彈般轟在臉上。踉跄後退時撞翻了取暖器,殘存的電量指示燈在沙塵中明明滅滅,像垂死掙紮的螢火蟲。
“頭盔戴反了!”馬建軍的聲音穿透風牆,一頂帶着護目鏡的安全帽砸在楊晟胸口。他肩章上的梭梭苗刺繡已經被風沙磨得發白,像一段即将被黃沙掩埋的記憶。
遠處,三十米高的沙丘正在移動,像一頭饑餓的巨獸。梭梭林在風牆中彎成滿弓,随時可能折斷。
“滴灌系統還能用?”楊晟吼着指向沙地中時隐時現的黑色膠管。
馬建軍掀開防沙罩,露出閃着銀光的加熱絲:“石墨烯的!零下三十度照樣輸水!”說着把一捆鋼制網格塞進楊晟懷裡,“抱緊了,這是最後兩卷防沙障!”
十點十七分,監控塔的警報聲刺破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