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從被窩裡伸出來還沒幾秒,就被逮住重新塞回去,後背覆上一具溫熱的胸膛,譚淼覺得自己汗涔涔的。
周納川從後抱住她,下巴擱在她頭頂。
“還難受嗎?”
他的聲音暗啞,離得太近,讓譚淼又回憶起方才,她渾身不自在,硬撐着說:“不難受。”
周納川哪裡看不出她在逞強,手掌一路向下來到她腿根。
譚淼被捏得一激靈,上半身應激似地往前拱。
周納川把她拉回來,強勢地圈在懷裡,手上輕柔地幫她按摩着,“别怕,不動你。”
譚淼這才安分下來,她今晚是放炮仗崩瞎眼——自作自受。
周納川撥開她頸間濕黏的發,用自己的臉替代,他和她貼在一起,親密無間。
激情散去,還有溫情無數。
譚淼被這動作觸動,微微扭頭,去和他耳鬓厮磨。
此刻的周納川是柔軟的,讓譚淼想起他和他媽媽吵架的場景。
她從來沒見過他那副模樣。
憤怒,輕蔑,渾身是刺。
之前從沒有想過要對他的家庭情況刨根問底,現在卻非要弄清楚不可。
用鼻尖蹭着周納川的側臉,譚淼輕輕開口:“你和你媽媽是怎麼回事?”
周納川頓了下,但隻有很短暫的一下。
在他的設想裡,她早應該問出這個問題,隻不過因為她的善意才一直拖到現在。
周納川收緊雙臂,仿佛在從她身上汲取能量。
“她和我爸是相親認識的,結婚兩年之後生下了我。”
“小時候,我很少見到她,我爸說她在鹭城打工,她偶爾回來也是和我爸吵架,她要離婚,我爸不同意,一直拖着。”
“我上初二那年,我爸在工地受了傷,腰椎骨折,隻能躺在床上,她從鹭城趕回來,逼着我爸離了婚。”
“後來我爸又查出了肺癌,是晚期,那時候條件有限,跑了幾次醫院,知道隻能延長存活時間,他就不願意治了。”
“我剛上高一,我爸熬不住了,臨死前用工地賠償款要挾她把我帶走,她答應了。”
“我爸寫遺囑把錢都留給了她,讓她照顧我,他以為她不愛他至少會愛我。”
“太天真了。”
“我跟着她來到鹭城,才知道她已經新交了男朋友,那男人有妻子有兒子,兒子在鹭城四中讀高二,她為了争一口氣,花錢把我送進鹭城四中,讓我幫她盯着。”
“她很快懷孕,想和那個男的結婚,但原配妻子不放手,鬧了很多次,後來她生了一個女孩,那男的不樂意,和她斷了關系。”
“之後她找了新的男朋友,結過兩次婚,最後一次離婚後又遇到了最開始那個男人,她又懷了孕,但對方始終沒有離婚。”
“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她和那男的起了争執,撞到肚子被送到急診,突發急性主動脈夾層,流産了。”
“賠償款早都揮霍完,我找很多人借錢,最後……是你借給了我。”
說到這裡突然停下,周納川想要靠懷裡人更近,察覺到他們之間已經毫無縫隙,他才繼續。
“手術很成功,但她的情緒不穩定,在醫院躺了很久。”
“出院後,她給自己的女兒改了名字,叫周容樂,然後帶着女兒來了安城,在安城大學旁邊租了一間房子。”
“醫生說她的身體虛弱,不能受刺激,所以從那之後她們就一直呆在安城。”
“直到現在。”
***
故事講完了,房間裡安靜了好長一段時間。
簡單的幾百個字,周納川講完了和母親的糾葛,也講完了他之前二十幾年的生活。
他說得那麼輕易,沒有怨怼,沒有不甘,甚至是用一種娓娓道來的語氣。
譚淼的心髒抽痛,痛到想要破口大罵。
“她不要臉。”她忍不住點出來。
周納川被惹笑了,趴在她肩頭笑得略微顫抖。
譚淼轉過來抱他,用這種方式無聲地安慰他。
鎖骨處漸漸有了濕意,周納川收回笑意,指腹插入她柔軟光滑的發間。
“沒事,已經過去了。”
“我現在有你了。”
譚淼嗓子發不出聲音,隻能使勁點頭。
周納川等她平複之後才問:“要洗澡嗎?”
譚淼甕聲甕氣地:“你先去。”
“好。”周納川爽快答應,吻了下她的發心。
身旁的被子被拉開,還沒感受到涼氣周納川就替她掖好被角,浴室裡很快傳來水流聲。
譚淼還在耿耿于懷,如果說網暴是她最不願面對的,那麼家人或許就是周納川心裡最重的那道傷疤。
她心如刀絞,半晌後,打量起周納川的房間。
淺灰的牆壁,深灰的窗簾,隻有吊燈是白色的,卻顯得慘白。
譚淼坐起身,大腿根一抽一抽地疼,她咬牙下床,從地上随便撿起一件衣服套在身上。
床頭櫃上擺着的手機正在充電,電量已經滿格,譚淼拔掉充電線。
“你的睡衣我放在浴室裡了。”周納川濕着頭發走出來,看到她手裡的東西,略一遲疑。
“她下午打了太多電話,我手機沒電了,剛充上電她又找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