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認識他?”
“我不認識他,但……我知道他。”
松吉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貼近她:“阿姐真能看出有個他來?那你能看出未來的事情嗎?那我們能不能打赢他?”
素婉遲疑了一下。
隻這一下,松吉就明白了,她低聲道:“所以我們沒有赢嗎?我們部落以後要去哪兒呢?”
她剛剛擦幹沒多久的眼淚,仿佛又要流出來了。
這對她而言,當然不是什麼好消息!
但素婉也沒對她說“你們一定會赢”之類的話來安慰她,隻能含糊道:“原本大約是赢不了的。”
“那怎麼才能赢呢?”
素婉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即便有“懷王”這個人來定位她所處的時空,她也隻能回憶起那些被晉國人描述的光輝戰績。
“陛下少封于懷,神武有策,頗擅戰。時胡人屢犯宿甯,陛下親引精騎,奇襲破之,複率兵出塞,搗巢掃穴,親斬胡酋之子,胡人不敵,遂北遁而去。”
大約也就是這麼幾句話罷了。
素婉還是陳國公主的時候,聽說這件事,也不得不贊歎這位晉國皇帝才是真正的好男兒。
哪能想到自己嫁給他之後會有那麼一個慘淡的結局,更不可能想到,世事無常,她居然成了敵人的盟友。
而這個結盟還是她自己促成的。
目前,“敵人”家的小女兒,就坐在她面前,是她的弟婦。
她說:“我回去為你問問神明罷。”
松吉立時答應下來了,她和許多胡人一樣,也沒那麼相信“神明”,更況這裡是亦勒部,亦勒的巫女問的是哪個神明,她都不知道。
可是遇事不決的時候,不問神明,還能問誰呢?
她望着素婉,道:“阿姐,要是能救救我們部落,求你。”
沒有說更多的話,隻是那“求你”一出,便已經壓上了她的所有期盼和尊嚴了。
素婉也不知道話題怎麼會轉到這裡來:她明明隻是想來和松吉說說話,稍稍熟悉一點兒,然後循序漸進地變成朋友,再變成比布勒爾還好的選擇。
但松吉現在就信任她,速度也太快了,而她的壓力也太大了。
别說塔古部該怎麼辦罷,她該怎麼辦呢?
她肯定是不能真去問“神明”的。如果神的意旨決定了一切,那麼人活着所做出的努力,又算是什麼呢?
如果隻能按照神的意旨來,那如今的懷王此後的晉帝,就會拿松吉族人的腦袋累積軍功,獲得死黨,并在原先“仁愛慈和”的晉國太子意外死亡後,登臨帝位,一統天下。
至于她素婉的苦痛人生,在這樣的大事面前,實在不值得一提。
而在北方,在她如今落腳的地方,原身的父親和兄弟們都死了,她自己也會沒命,整個部族,最後都會被已經擁有塔古部的辛赫爾占領——對了,塔古部為什麼能“北遁”,這也是一條線索呀!
晉國人也許不知道,草原上的部落對自己的牧場看得極重,絕不會允許其他部落輕易進入。塔古部能向北遷徙,就說明亦勒部沒了。
那豈不是說,素婉和阿蘇如,她前後兩個身份所有的親族和友人,就連她自己,都會成為兩位“明主”的墊腳石,盡數死掉?
思及此處,素婉忽然便想得“清楚”了。
無論現下她能謀算的是一個怎樣的未來,都不會是比先前更糟的未來。
素婉在帳中坐了一晚上,思前想後,最終跑去問了松吉一個問題:“南國軍隊不知道塔古部之北還有其他部落嗎?”
松吉愣住了:“他們不知道嗎?他們應該知道罷,南國的商旅,不是經常來草地上做買賣嗎?就算打仗的時候他們也會來呢……”
“那他們為什麼隻打塔古部呢?”
“因為我們離他們最近……嗯?”松吉忽然想到了什麼。
“也就是說,如果離南國最近的對手,不是塔古部,而是其他部落……”
“阿姐是要我們逃走嗎?可我們如果不在那裡,又能去哪裡呢?”松吉低落道。
“草原很大,哪裡都能去,但如果不願意走,倒也不是沒有别的辦法。”素婉道,“那個懷王,是南國皇帝的兒子嗎?”
“我聽說是這樣的。”
“如果你們願意效忠南國皇帝的話,他就不能打你們了。”素婉說,“他總不能違逆他的皇帝父親罷!”
松吉吸了一口氣,她的眼珠咕噜噜轉。
他們怎麼就沒有想過,還可以向南國皇帝效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