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在今天,她将被算計最後一次。
即将回塔古部去接過父親的權位,這是不小的挑戰,松吉這樣嬌養着長大的小姑娘,哪有獨自面對的膽氣呢?
她得找個足智多謀又靠得住的人幫她啊。
而素婉出了帳便叫來了自己的親生妹妹,安排了幾句,旋即離開。
她還要給松吉準備行裝呢。
為着亦勒部的顔面,這份行裝實在是很有分量的,不僅有金珠綢緞,也有異獸皮張,至于路上要用的物事,更是樣樣備了三五份,就怕松吉要用的時候找不着。
她還親自算出了出發的吉時。
可是,到了那個時辰,松吉都已經上馬了,卻還猶疑着,仿佛不肯走似的。
“怎麼,妹妹還缺什麼嗎?”一同來送行的阿檀問。
“……”松吉的笑容仿佛有些勉強,她看着來送行的人,一張又一張熟悉的面孔,唯獨沒有她最想見到的那一個。
他說好要和她一起走的,可他去哪兒了呢?是睡過頭了?是有什麼事?可還有什麼事情能比陪她一起回到自由的塔古部更重要呢?
“松吉她舍不得呢。”素婉道,“到底也在這裡住了兩年多啊。”
“是嗎?”阿檀有些狐疑,卻還是向前去拍了拍松吉,“别舍不得,天亮了,往前走罷。”
松吉抓緊了馬缰,她看向阿檀,阿檀的眼瞳裡有些愧疚。
“不用為我難過,”她低聲道,“那是我的命——阿檀姐姐,你幫過我了。”
阿檀仿佛更加羞愧了,她低下了頭:“你快走吧。”
松吉也就隻能走了。
帶着她的财物,帶着她陪嫁的牛羊和素婉回送的牛羊,緩緩消失在天邊。
草原晴朗而清澈的天空被畜群揚起的灰土蒙住,又漸漸恢複澄明,阿檀驅馬來到阿蘇如身邊,低聲道:“阿姐,我差點兒就露餡了——我真覺得有些對不起她,可是……唉。”
“你不覺得對不起辛赫爾?”
“那沒有,一點兒也沒有。他在咱們這裡躲了這麼久,肯定不是想做好事——說不定他已經做過壞事了呢!”
“當然做過了,你猜布勒爾是怎麼死的?”
阿檀就安靜了那麼一霎,才道:“真真是便宜了他,該叫他被馬群踩死才是。”
素婉失笑:“你确實是一點兒也不憐惜他。”
“憐惜他的時候,我很倒黴了。”阿檀說,“還是不要憐惜的好——他要是跟着松吉走,松吉也會倒黴的。”
是啊,這樣的男人,被他盯上的女人,自然都是要倒黴的。他占了她的部落,得了她的軍隊,用了她的身子——最後隻給她一點愛意。
說不定就連愛意也不保準。
草原上有那麼多部族呀,從亦勒部出發,往西,往北,一直穿過沙漠,翻過雪山,會遇到養駱駝的部落,養馴鹿的部落,養長毛牛的部落,每一個部落都有首領,每一個首領也幾乎都有女兒。
他永遠可以憑他那張臉去獲得草原公主們天真的青睐。
他能回饋給她們什麼?
她們是會滿意于作為勝利者的他的憐愛,還是心中也有不甘?
素婉或許能理解原身一開始的選擇了。
不是不愛他,但,如果他要從她的手中奪得她的部落,讓她從主人變成媳婦,變成仰賴他的寵愛才能生活的“夫人”,她就感到危險。
原身為什麼要殺他?難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兄弟也靠不住嗎?——她應該知道,她當然知道,她是那麼聰明的姑娘。
可是,她能憑天生的血脈對抗兄弟,作為妻子卻沒有資格排斥自己的丈夫。
這是很多女人共同的痛楚。
素婉不知該如何消除這種痛楚,她隻能想——她要給姑娘們打個樣子。
她要讓所有人都看到,女人也可以做威名遠揚的首領。
女人也可以有誅滅所有敵人的決心和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