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廷儒沒有回答,望着遠處嚴凜重圍的皇城,神色複雜無比。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不要忘了,這天下是誰的天下。”孟廷儒的音調沉重緩慢。
傅伯山從不覺得老師至今還沒察覺他的意圖,是以今日的對話也在他預料之内,但他看着老師遠去的背影,卻想從心底裡問他一句——聖意難違,若是有朝一日這聖意落在您身上,您能否擔當得起?
積雪厚重,馬車遠遠地停在外頭,等人上去了,過了片刻聽到命令,緩緩行駛。
車内炭爐燃着隐隐紅光,偶有火星噼啪。
“二爺,先前将溫夫人的字送去歙雲齋的那位窮秀才傳了消息來,說白麓書院年後要邀一批名士去往江南傳書授道,溫夫人也收到了帖子,您瞧瞧。”袁觀将信遞過去。
傅伯山看了半晌,才伸手去接那信,當下卻沒拆開看,淡淡道:“先收起來吧,李掌櫃那邊暫且不做回複。”
“是。”
過了會兒又問:“二爺可是直接回去?”
傅伯山撩起車簾往外看了一眼,道:“先去趟泰豐齋。”
袁觀已經習慣了二爺在溫夫人之事上的親力親為,沒再勸阻,應了聲一轉身出去了。
到了泰豐齋,傅伯山挑了幾樣糕點等人現做,回到宅院中時天色已然不早了。
那盞燈如常亮着,傅伯山走到門前卻猶豫了。
冷風将他的衣角吹起,拎着糕點的長指凝固許久。
門突然從裡面被人打開,丫鬟走到跟前行了個禮,道:“二爺,夫人請您進去坐。”
傅伯山神色微僵,随後大步邁進房間,一眼捕捉到桌前的那道身影。
他脫下氅衣,拿着糕點走了過去,見溫幼槐打算擱下筆,忙道:“你先寫罷。”
溫幼槐的确在興頭上,便沒再注意他,埋頭繼續投入其中,今日她寫的是柳七先生的玉山枕,如今她對筆墨已頗有一番自己的見解,在對詩詞的理解上也漸入佳境。
一首寫罷。一擡頭,正對上那人明晃晃笑着的雙眸。
溫幼槐頓時心跳節奏亂了一拍,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蘸墨打算再寫一張。
“不先吃些糕點嗎?”傅伯山打斷她,“這幾樣都是泰豐齋新出爐的,我試過了,很香甜。”
溫幼槐果然被桌上紅鸢剛擺出來的糕點吸引了視線,遠遠地香氣傳了過來,勾出了她的饞蟲。
溫幼槐内心一番掙紮,最終還是放下筆進了裡間。茶水冒着熱氣,她拿起一片蜜棗糕放進口中,才發現這糕點竟然還是溫熱的,入口的溫度剛剛好,将蜜棗的甜意完美融化在舌尖。
傅伯山竟然也會吃這麼甜的糕點嗎?
傅伯山坐在對面交代紅鸢:“這幾日大雪,炭火萬不能斷了,有什麼需要的就同我說,我若是不在,和羅護衛說也是一樣的......”
溫幼槐邊吃邊默默看他,甜意從口中落到腹中,卻不知變成了什麼滋味。
今日她主動叫他進來,是出于大雪的緣故,總不能就叫他在外頭站着,但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錯,面色比以往愉悅許多。
他心情好,她便能好過些,這應當就是她心中的全部想法。
溫幼槐吃罷又拈起一片糕點,卻不知怎麼被他瞧到了,他揮手讓紅鸢退下,道:“喝些茶水再吃,急什麼?”
溫幼槐便乖乖把糕點放下了,又聽他慢條斯理地開了口:“看你這副樣子,想來這幾樣糕點我應當沒買錯......合你口味便好。”
他買的?溫幼槐擦手的動作僵了僵,這是他親自去泰豐齋買來的嗎?為了她?
溫幼槐擰着帕子猶豫了半晌,而後咽了口茶,開口感謝道:“二爺費心了。”
傅伯山淡淡一笑,道:“一句話就想把我打發了?”
溫幼槐頓時覺得滿桌的糕點都不香了,視線垂落下去,有些緊張地攥住了茶杯。
“今天是我的生辰。”傅伯山忽而說道,聲音如靜水流深般低沉,“你若真想感謝我,就送我一個禮物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