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由在心中冷笑,他自然知道孟閣老這段話不是勸陛下恢複東宮之位的,而是想要勸陛下東宮易主之事近在眼前,不可再拖......這個孟閣老,當真是一點也不把孤放在眼裡啊!
孟廷儒見陛下沒有回應,緊接着說起太子門生一事,邊說邊流淚,直斥太子心思不純,孝道隻是他意欲謀權的表象。
然而陛下還是什麼都沒有說,這讓孟廷儒有些捉摸不透,那股急躁又浮現出來啃噬他,但即便如此,他仍舊意識到了這事不宜再激進下去,遂壓下心底的情緒,聽從陛下的吩咐暫且退下了。
然他能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不代表朝中衆多支持三皇子的官員都能明白。
出了乾清宮,卻正對上拾階而來的傅伯山,當下便皺起了眉頭。
這段時間傅伯山在朝中幾乎可以算得上是默默無聞,三皇子黨派打得火熱,太子一黨雖低調卻也在默默還擊,然當中卻沒有傅伯山的身影。
這個時間選擇明哲保身,無論日後是誰坐上皇位,恐怕都不會重用他......他是怎麼想的?
對于這個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學生,孟廷儒很早就已經看不透了,莫非真如傳言所說,他如今沉迷女色不求仕途了?
孟廷儒走過去,對面那人側身讓開,他卻停了下來,道:“這麼晚了,也不知陛下召你入宮所為何事?”
傅伯山仍舊維持着師生之間的禮儀,微一拱手道:“今日午後陛下聽聞家母派人采摘了些赤芝,對此頗有興趣,我便連夜送來了。”
“哦?”孟廷儒挑了挑眉,見他手中的确拎着藥包,便沒對這事再詢問什麼,又道,“......聽說你要成親了。”
傅伯山自是笑着回:“到時還要請老師上門吃喜酒。”
孟廷儒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後拍了拍他的肩,最終什麼也沒說,身影在階前遠去了。
他從沒放松過對傅伯山的警惕,但手下回禀的消息隻有他每日按時回府,并沒什麼特别的見面來往,或許等到一切穩妥的那日,他也會對這個曾經的學生手下留情吧——
星螢流動,孟廷儒掀起衣袍上了馬車,沒再回看一眼。
*
約莫戊時三刻,傅伯山從皇宮回到了銀杏胡同,月光高懸在空中,庭院中仍亮着一抹溫暖的燭光。
傅伯山唇角微揚,正要推開門進去,卻聽到書房一陣窸窣作響,于是腳步一轉去了書房。
剛走到門口,便見暗處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低頭看些什麼,仔細辨别之下,才瞧見她手中隐約拿着一封信。
她注意到他了,身形顯然一愣,當下倉促地把手中的東西藏在身後,手法實在拙劣。
“看見了?”傅伯山站在門口,月光灑在他淡然的臉上。
溫幼槐竟然一顫,裝作聽不明白的樣子,道:“我見二爺許久沒回,便來書房看看......”
真是撒謊都不會編。
傅伯山眸光幽深,臉上卻笑着,一步一步緩緩走近,從她手中奪過信件,她不肯松開,信件便被強硬地扯成了兩半,他貼在她耳邊說:“本來就是要給你的,你瞧見了不是正好?”
溫幼槐卻感受到他的力道,正在逐漸将那封信攥緊、揉成團。
她幾乎以為自己要賭錯了,心口一窒,顫抖着閉上了雙眼,然而預料之中的狂風暴雨卻沒有落下。
她睜開一條縫,看見傅伯山在皎潔的月光下一點一點撫平那封信,又拿過她手中的那塊小心翼翼地拼好。
而後卻是一聲微歎,道:“我說過了,你想去江南,我可以陪你。”
“隻不過現在不行,得再等一段時間......不過,也快了。”
溫幼槐垂着眸,像是醞釀了很久,才道:“隻是先前來看圖的時候正巧看到了,今日又聽三姐說起她要去江南的事,便又想到了這信。”
傅伯山轉身将她摟在懷中,低低的聲音中隐隐透出些哀怨:“我放在這裡,原也沒打算瞞你的,你若想看,怎麼不問我呢?”
他口中這樣說着,身體卻将她箍得更緊,像是生怕她就這麼跑了似的,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對不起。”溫幼槐稍微得到些空氣。
傅伯山聽到這話微怔了怔,而後立刻俯身吻上她的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來得瘋狂暴烈,懷中之人連嗚嗚聲都發不出了,悉數淹沒在他的滾燙中。
這事原該是兩人之間的一個小插曲,此事過後,兩人仍舊如常相處着,傅伯山心中隐隐發覺,溫幼槐對他似是沒那麼抗拒了,這讓他愈發愉悅起來。
直到七月十五法會這日,舉城歡慶,萬人空巷,傅伯山坐在昌泉閣之上,突然收到來自羅霁的一道暗信:溫幼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