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伯山不禁覺得好笑,平日不見她有多愛交際,真到了這個時候卻一個個的出來幫她?
莫非在他們眼裡,他當真是個極惡之人,為了一己私欲折磨虐.待溫幼槐?
......在她眼裡,他也是這樣的人嗎?
傅伯山忽然說不出話了,喉間像是被緊緊扼住了一般,似乎無數隻利箭朝着他心的方向疾速刺來,他卻無法閃躲。
他憶起她一直以來的乖順,憶起她在他面前的沉默,憶起那日她弄丢腕串時的小心謹慎,原來她并不是擔心他生氣,而是害怕他生氣後可能導緻的結果。
她是怕他的,或許起初的恨意一直延續到現在,即便他悉心呵護、他放柔姿态、他反省又轉變,也沒能讓她改變過态度。
像她那樣的性子,倘若不是恨他恨到骨子裡,怎麼會在這麼長的時間内一直隐忍蟄伏,隻為了等到離開他的這一天?
可這太荒謬了。
她分明答應了他的,怎麼能輕易背棄承諾!
他要見到她,要把她追回來,要狠狠地懲罰她,縱然她一身傲骨,最終都隻能屈服于他。
即便她恨他恨得徹骨,他也認了。
他隻想要她。
王璟手執一柄紅纓槍抵擋在門前,面對傅伯山和其身後幾個護衛絲毫不露怯。
電光火石間,兩方突然開始交戰,這時遊行的隊伍已經接近末尾,百姓都已随着佛像繼續往前走,并沒多少人注意到這裡的交鋒。
王璟雖多年未練,但身上功夫猶在,竟也能和傅伯山的精銳部隊交手幾個回合,纖長的身影在人群中靈巧地移動,再加上這些護衛不敢真傷了她,她反而在其中占領了優勢。
然而傅伯山卻趁此時機沖出重圍,王璟見這場景當下急了,像愣在一旁的項忠吼道:“還等什麼!”
項忠正處于發現自家夫人身手的震驚中,聽到這話才反應過來,趕忙一揮手命人去攔,自己也騎馬趕上。
卻見傅伯山微一傾身躲過衆兵士的圍堵,借着最後一列進入京城的遊行隊伍,策馬出了城門。
項忠一驚,他從不知道傅伯山的身手竟這麼好!
在身後交戰的兩方也停了手,王璟喘着氣望向遠方,心道:她也隻能幫到這裡了。
烈日當空,疾風呼嘯,傅伯山一路騎馬向南,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叫嚣。
中途不知經過了多少驿店,穿過多少深林,□□的身體已經被颠簸得麻木不堪,直到他終于截停了那輛趕往江南的馬車。
他的心情忽然變得無比平靜。
溫幼槐和他提起三姐之事時,他并沒放在心上,直到方才在客棧聽到邀帖時他才恍然發覺,原來真相就藏在她刻意營造的假象之下。
他幾乎沒有再思考她是如何完成逃脫的,因為排除了所有可能,她唯一剩下的路隻有這一條,而不受他控制的路也僅剩這一條。
傅伯山冷喝一聲下了馬,一步一步朝馬車走近,馬夫見到這樣一個渾身煞氣的人吓得躲到了一邊,馬車的突然停止也沒能讓車廂裡的人發覺異樣,車簾始終垂着。
傅伯山幾乎可以确定,自己奔赴一路要找的人就坐在裡面。
這時他反倒不急了,在馬車前停下了腳步,視線緊緊盯着那道垂下的青藍綢簾。
“怎麼不跑了?”他無比平靜地開口。
“繼續跑,我不介意追你到江南。”
車簾後傳來一道撞擊聲,像是慌張之間弄掉了什麼東西。
傅伯山看着車簾,眸底竟隐隐冒出一種狩獵即将成功的欲.望和激動,這種激動令他内心越發鎮靜下來,他冷冷凝視,似乎要透過車簾将後面那人的靈魂看穿。
半晌,簾後卻沒有動靜。
“還不出來麼?”
傅伯山的耐心到了極點,說罷上前準備掀簾,這時簾子卻被人搶先掀開,一張與那人有幾分相似的臉露了出來。
傅伯山視線越過她往裡看去,卻見車廂裡再無他人。
他看向溫容書,眼底刹那間被陰鸷充斥,“她人在哪!”
溫容書早被吓得不敢動彈,隻顫顫巍巍露出手中的木盒,那木盒因在手裡攥了太久,都已經有些濕黏黏的,被她用袖子擦了又擦才遞了過去。
傅伯山臉沉得滴水,接過木盒打開,卻良久沒有了動作。
溫容書一路疾行,中途都沒有停下來歇息過,被太陽照得身上起了汗,這會兒卻覺得很冷。
她隻悄悄擡頭瞥了一眼傅伯山,便被他身上的寒意震得心驚。
但該說的話還沒有說,溫容書強使自己冷靜下來,盡量維持着平穩的态度,将自己妹妹留下的話說了出來。
“她說,讓您不要再找她,還有——”
“謝謝您。”
謝謝。
傅伯山幽沉的眼微閉,将這兩字在口中反複碾磨,碾到最後變成苦澀,悉數變成穿洞的絲線,拉扯着他千瘡百孔的心。
木盒裡,是他為她刻下的那隻印章。
給她印章的時候,他心裡想徹底讓她擁有自由,卻不曾想有一日,她連這個都不要了,她想歸還他給的所有東西。
——可她還得清麼?
傅伯山蓦地冷笑一聲。
她果真膽子很大,接連兩次,他都被她騙了。可他到底想不到,她究竟還有哪裡能去?她的一切分明都已被他嚴格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