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九道:“方才我過來時,見到從這裡往南十裡之處,山石之上有五彩光顯現,應是有大機緣的,你可去那裡試上一試。”
元照星笑道:“還說呢,方才在那處不遠,那個出了名豐标不凡的段升也要往這邊來,後頭一群太威派弟子追着喊打喊殺的,他又臉色灰敗,跟中了毒似的,狼狽得很,我看着笑了半晌。”
華九面色一頓,他也往這裡來?真是陰魂不散。
元照星見華九聽到段升之名,面色就有些不同,心裡頭頓起不快,笑意頓散,說話忽就有些帶刺:“怎麼,姐姐識得那魔頭?”
“怎麼會?”剛才還笑意盈盈,如今猛地就冷霜挂臉,華九不曉得他怎麼突然就不高興了,直跟個鬧脾氣的小孩一般。
元照星冷着臉道:“段升原是叙東段家的次子,骨骼驚奇,更有名的是他自小就生得極好,有潘安徐公之貌,聽聞華九也慕其名,将他擄過去,被那些正道罵做□□,這樣的妙人,姐姐向往也是常理。”他口中說着常理,隻是臉色别這麼難看,倒能叫人多信兩分。
華九心塞至極:“□□?華九什麼時候成了□□了?”魔頭,邪魔這些名頭還不算,什麼時候還給她加了個□□的頭銜?太過分了,她愛美人不假,可何時行過邪淫之事了!
那些道貌岸然的老頭,自家屋裡七八房小妾的娶着,還有臉罵她□□,真是氣煞人。
元照星見她隻纏着說妖女華九,絲毫也不反駁向往段升一事,臉色頓時黑得如鍋底一個色,硬邦邦道:“段升這魔頭既是往這裡過來,為保你安危,自現在開始我必與姐姐同進退,一刻不離。”
華九本還要再勸,誰知元照星涼涼道:“姐姐可是想支開我,自己去尋那段升?”
“我尋他做什麼?”華九簡直無法理解他的腦回路。
元照星忽地想起曾在小倌館遇到華九,自己哪裡不好了?她竟去找小倌,明明那小倌年紀又大,長得也沒他俊俏,他越想越生氣,嘴角緊緊抿着。
此刻,華九感到體内循環真氣一阻。真個叫,萬般殷勤着,修複如抽絲,稍有不慎,堵塞如山倒。
她麻木得沒了脾氣,罷了罷了,邪神是我活祖宗,隻能捧着的。
于是,華九領着臉拉得長長的活祖宗進了浮屠塔。
浮屠塔中分上下九層,其上下沒有樓梯通道,全靠每層前後兩處傳送陣法。陣法傳送也并非一至二,二至三這般規律,而是依據其自定的法則而行。所以雖然攜手并進的兩人,進到塔内後,也可能被陣法傳至兩處。
好在塔門陣法并未将她二人分開,而是一同傳到了一冰寒雪地之中。
寒風刺骨,冰冷的寒意一瞬間順着腳底蹿到了全身,肌膚上泛起寒栗。
華九低頭一看,自己與元照星似踩在了千裡冰峰之上。遠處雪山綿綿,千裡萬裡的山脈都被厚雪覆蓋。
這雖是幻境,可刺骨的寒冷卻是真的。按理說,修士身負修為,早已是夏不怕熱,冬不怕冷的。可如今她二人不過須臾,皆是顫顫發抖,凍得手腳發僵。
她掏出兩顆避寒丹,與元照星一人一顆吞吃下去,不一會兒從肚腹間湧出一股暖流,緩緩流入四肢八骸,身體回暖了,兩人這才感到松快些,往前走去。
一踩一個深坑,走出一裡地,鞋子邊粘的雪因着體溫微微化水,元照星一開口便呼出一團冷氣:“難怪都說夢澤秘境之中浮屠塔最是兇險,原先太威派自己曆練時此處就是禁區,隻因入十出一,多少好手都折在裡頭。”他摸了摸手臂上泛起的雞皮疙瘩,“便是這冷也能凍死幾個人了。”
華九道:“我們往前看看,總要想個法子破了這處冰天雪地。”
華九盯着前方的高山,宛若銀色的巨龍蜿蜒盤旋,山脈全程共有七個峰,高高低低聳入雲間。
華九盯着看了片刻,略有些猶豫道:“這山,我瞧着有些眼熟。”
元照星幻出一道屏障,遮在他二人頭頂,擋住紛紛揚揚的漫天雪花,他也認真看了看才道:“我幼時家中有一幅畫,瞧着走向似與這山有些相近。”
他這話一出,華九忽然想起為什麼眼熟:“正是,我想起來了,窦家也有一幅畫,與這山極像。”
外頭雪花紛揚,屏障下元照星身無半點雪水,幹淨得很,他本就白,被雪光一照,更顯瑩白通透。
元照星道:“這世上唯有兩株玉堂霜,便是你窦家與我元家兩位祖上大能攜手摘得,之後我元家先祖還特意畫了兩幅昆侖雪山圖,一副留與自家,一副贈予貴府。”他擡擡頭看着雪山道,“它既與那畫相似,想來就是浮屠塔幻出來的昆侖雪山。”
兩人對視一眼,不知到底是此處真與她二家有所關聯還是由他們共同的記憶所幻?
四處茫茫,隻有遠處寂靜的大山,關竅必在那處,商議走到山跟前再做打算。
又行了短短幾裡路,極是艱難,華九一個不小心,腳下被絆了一跤,元照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兩人雖說每隔三刻鐘服用一顆避寒丸,但冰天雪地還是有所不及,手腳冰涼,反應也不如尋常。
華九低頭看去,腳下雪堆裡赫然躺着一具白骨,雪色森然。
元照星凝了團火苗打過去,白骨被火一燒,咔嚓輕響,鼻尖聞到輕微的焦灰味道,火苗熄滅後,骨頭上留下了火燒痕迹。
他用的是業火,業火隻燒實物不燃幻物,元照星沉聲道:“看來幻境雖是虛幻,但白骨卻是真的。”
華九悚然,遠遠望去千萬裡的冰封,其下不知埋葬了多少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