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留在冰天雪地裡的華九心中一歎,自己真是枉擔了妖女之名。
她轉而看向虛空,她自诩是陣法一脈裡頭的好手,見極妙之陣心頭喜然,既已入了此間,難尋出路,倒不如舍了命,不再遮着掩着,不再心存顧忌,便使出渾身解數,以陣搏陣,縱是死了也暢快。
況且這裡不比外頭,這裡是最靈性的所在,她可在一定程度上,不受這具軀體的禁锢,用上七八分的神魂之力與它鬥上一鬥。
華九舞袖作風,揚起地上的雪花,雪花由水凝成,片片相連亦可結成冰牆。她不會幻術,卻會這細緻功夫。幼時一貫的調皮愛鬧,不想如今卻能救命。
不多時便在周身凝結出了一片冰牆,趁着這時候,她掌心凝氣,指尖結印。此乃華九最最有名的虛空結陣之術,對分寸火候要求極高。不同于傳統的,需要法器、靈符來布陣,華九此着乃是憑着自身的神魂,虛索九天玄靈之氣進行結陣。
九天玄靈之陣剛剛結成,冰牆轟然碎裂。
化作利刃的風最是難敵,它不比火陣自有水來克,土陣自有木來抑,輕靈來去的風并沒有相克之物,眼見着數道齊發的利刃就要悉數割破她的面頰、脖頸、手腳,肌膚已感生疼,待要再凝冰牆,已是不及。
好在這時,九天之氣順着玄靈陣法猛然灌進華九體内,幹澀的經脈被天地靈氣陡然充溢,在她遍體周身形成一道玄靈之光。
風刃撞上玄光,竟絲毫不能再進,反被彈飛出去,嘎吱呦吱響作一片。
華九此時通身的靈氣,奇迹般竟讓她似乎能連接到這處空間的喜怒。空間得意洋洋的傲慢霎時轉為驚怒,一個乳臭未幹的毛丫頭,無聊至極逗弄的玩意,竟然敢反抗。
萬物有靈,誠不欺我。
華九冷笑,掌心貼地,道:“誰是刀俎誰是魚肉,尚未可知,何必笑得這麼早。”一語完,真氣引雷,一道巨大的銀龍将這虛幻的蒼穹撕裂,而後以一種毀天滅地的氣勢轟然劈下。閃電粗壯如龍,宛如開天辟地的神之利刃,狠狠斬向那七座高峰。
頓時火光沖天,泥石四濺。
這才是華九的實力,她被困在窦玉羅的軀體裡久了,今日終于又找回自己曾經的模樣。
浮屠塔并非人力造成,乃是俱天精地寶自然形成,這許多年來,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有了靈覺,便自認為神。
進來的人,憑它喜好,逗弄夠了,偶爾心情好便放出去,隻是它到底離不了此處,天長日久的,無趣至極,大多數時候它都心情不好,把人碾碎了留下來。
漫長歲月中,縱有人想破陣,也隻是尋找各處機竅,哪有人敢攻擊神,她怎麼敢?!
華九瞬時感受到空間的怒氣暴增。
風在地上卷起一個小漩渦,很快,像被注入了無盡的力量,力量不斷增強,發出恐怖的呼嘯聲。小漩渦轉眼間變成了巨大的風柱,似與天頂相接。
風柱呼嘯着沖着華九襲來,那聲音如同千萬個惡魔同時尖叫,所到之處,蔽天遮地,空氣都仿佛被它抽幹,華九霎時感到窒息般的壓迫感,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風柱将至,她身上已然被割出了數道破口,隻要再一刻,她必然被吸到風柱之中,絞個粉碎。
耳邊仿若能聽見獰笑:“爾等蝼蟻之軀,妄敢與神明相争。”
就在華九覺得自己将要被擠壓得氣盡窒息而亡之時,她艱難舉起右手,将手指放在唇邊,用力一咬。
鮮血流出,她往額上輕點,這才借生血之力聚攏神思。原來此陣力着兩處,不僅威力巨大,還讓人神思發散不能反應,呆呆滞滞受它宰割。
華九以血做引,咬牙相抗,在地上匆匆畫了兩筆。
布陣這事,不管是有實物的無實物的,追根究底最講究的,還是一個準字。有物的,物要放得準,陣印大小尺寸,包括形狀都得一絲不差,若錯了那麼一點,差之毫厘失之千裡。
同理,這無物的要求就要更高一層,為什麼當世大能這麼多,可虛空結陣的卻是寥寥,正因為越是無形的東西越難扣住一個準字。
華九桃李年華卻可虛空布陣,遠勝了絕大部分修士,其天賦超然,更是遭人嫉恨無數。
大陣将成,誰知腳下忽起邪風。此間隻她一人,無人護陣,華九受到侵擾,雖極力穩住,仍力有不逮不自主往旁邊一倒,手中最後一筆畫卻畫歪了。
風柱就在眼前,她也顧不得許多,口中念道:“黃龍躍鏡,朱雀吐火,聽我之令,現!”
瞬間一條黃龍與一隻火鳳從天而下。黃龍吞吐之間便豎起一堵土牆,憑那風柱如何猛烈,也半晌不得寸進。
火鳳尖銳的一聲清鳴,仿若能穿透雲層,震動天地。果然随着清鳴聲,點點流星火墜落。
此火乃是神火,可灼燒萬物,縱是連綿大山,白雪皚皚,仍被燒光了雪層植被,隻留下光秃秃的幾個山頭。
如同人被扒光了衣物,突如其來就光了腚。
這也怪華九剛才畫歪的一筆,本來該燒及肺腑要害,将那幾座山頭至少燒去一半,誰知歪了一點,威力頓減,隻堪堪燒掉了蔽體之物。
空間雖不是人,但它已生靈覺,既認自身為神,當然也要穿衣,更要尊嚴的,如今這般猝不及防的光了屁股,哪裡接受得了,他自覺是受了極大極大的羞辱。
“啊啊啊!!!!!”它竟猛地發出尖叫,“你羞辱我,我要殺了你!!”空間整個震顫起來,又是羞又是惱,怒火沖天,誓要将華九殺死,還要挫了骨揚了灰,方可洩憤。
“……我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