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酥工藝複雜,從和面到成型至少需要一個時辰,侯欣雨這是存心要她難堪。姜若彤暗自咬牙,跟着春杏往小廚房走去。
昭陽宮的小廚房比長春宮的大得多,幾個廚娘正在忙碌。見姜若彤進來,慌忙行禮。得知她要親手做點心,都露出驚訝之色。
"娘娘,這等粗活讓奴婢們來就好..."
姜若彤搖搖頭:"無妨,你們幫我準備材料就好。"
和面、擀皮、調餡...姜若彤專注地做着每一個步驟,仿佛這樣就能暫時逃避外面的羞辱。
秋菊在一旁幫忙,眼眶發紅:"娘娘何必受這種氣..."
"深宮生存,忍字當頭。"姜若彤低聲說,手上的動作不停,"這點委屈算什麼。"
面粉沾在她的臉頰和衣袖上,額前的碎發也被汗水浸濕,貼在皮膚上。
廚房裡熱氣蒸騰,不一會兒她的後背就濕透了。玫瑰酥需要反複折疊擀開,十分費力,她的手腕很快就酸疼不已。
"娘娘,歇會兒吧。"秋菊心疼地遞上帕子。
姜若彤搖搖頭:"不能耽擱,否則長公主又要借題發揮。"
一個時辰後,第一盤玫瑰酥終于出爐。
金黃的酥皮層層分明,散發着誘人的甜香。姜若彤精心擺盤,帶着點心回到宴席。
侯欣雨嘗了一口,立刻吐了出來:"呸!這麼甜,想齁死我嗎?重做!"
姜若彤手指微顫,卻依然恭敬:"不知長公主喜歡什麼口味?"
"我怎麼知道?"侯欣雨冷笑,"你不是最會讨好皇兄嗎?連他喜歡什麼都摸得一清二楚,怎麼連本公主的口味都猜不到?"
殿内鴉雀無聲,所有妃嫔都低着頭,不敢插話。姜若彤孤立無援,隻能再次回到小廚房。
就這樣反複折騰了三次,侯欣雨才勉強"開恩",允許姜若彤回到席上。
此時宴會已近尾聲,姜若彤水米未進,額頭沁出細汗,手指也被燙紅了幾處,整個人搖搖欲墜。
"明嫔妹妹辛苦了。"鄧钰凡假惺惺地說,"來人,給明嫔上茶。"
宮女奉上一杯熱茶。姜若彤看着那杯茶,想起謝聿的警告和王佳的囑咐,心中警鈴大作。這茶...能喝嗎?
她悄悄摸了摸袖中的銀針,猶豫着要不要試毒。
就在她遲疑之際,侯欣雨又發話了:"怎麼?嫌昭陽宮的茶不好?還是...怕我們下毒?"
殿内氣氛瞬間凝固。姜若彤知道無法再推脫,正要硬着頭皮舉杯,突然一個清冷如冰的聲音從殿外傳來:"長公主好大的威風。"
所有人齊刷刷轉頭。
殿門口站着一個身着飛魚服的女子,身材嬌小,臉上戴着銀色面具,隻露出一雙銳利如鷹的眼睛,她腰間佩劍,姿态挺拔,雖是個子矮小,卻散發着不容忽視的威嚴。
"程統領?"侯欣雨臉色大變,手中的酒杯差點掉在地上,"你...你怎麼來了?"
程曼琳——錦衣衛三大統領之一,緩步走入殿中,所過之處,宮女太監紛紛退避。
她在姜若彤身旁站定,看了眼那杯茶:"明嫔娘娘,這茶涼了,換一杯吧。"
說着,她竟直接拿過姜若彤手中的茶杯,遞給身後的錦衣衛:"帶回去檢驗。"
侯欣雨拍案而起,面色鐵青:"程曼琳!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昭陽宮的茶有問題?"
程曼琳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禮,聲音平靜得可怕:"長公主息怒。錦衣衛職責所在,陛下有令,明嫔娘娘的飲食需嚴加檢查。"
"陛下?"侯欣雨聲音尖利,"皇兄怎麼會..."
"陛下雖在西山軍營,但對宮中諸事皆了然于心。"程曼琳語氣平淡,卻字字如刀,"特别是...有人為難他看重的人時。"
這句話如同一記耳光,狠狠扇在侯欣雨臉上。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但終究沒敢再說一個字。錦衣衛直接聽命于皇帝,程曼琳的出現,意味着謝聿正在看着這一切。
鄧钰凡見狀,連忙打圓場:"誤會,都是誤會。程統領辛苦了,不如坐下喝杯茶?"
程曼琳搖頭,面具下的眼睛冰冷如霜:"不必。卑職奉命護送明嫔娘娘回宮。"
她轉向姜若彤,做了個"請"的手勢。
姜若彤如蒙大赦,起身向鄧钰凡行禮告退,鄧钰凡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而侯欣雨則憤恨地盯着她,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走出昭陽宮,姜若彤長舒一口氣,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程曼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娘娘小心。"
姜若彤勉強站穩,苦笑道:"讓程統領見笑了。"
程曼琳搖搖頭,聲音罕見地柔和了幾分:"娘娘受苦了。陛下若知道今日之事,定不會輕饒那些人。"
"程統領..."姜若彤猶豫了一下,"真的是陛下讓你來的?"
程曼琳點頭:"陛下離宮前特意交代過。他料到長公主會借機生事,于是命卑職暗中保護娘娘。"
她頓了頓,"陛下還說...還說娘娘性子太軟,容易吃虧,讓卑職關鍵時刻務必出面。"
姜若彤心頭湧起一股暖流,眼眶不自覺地濕潤了。
"多謝程統領。"姜若彤真誠地道謝,"若非你及時出現,我恐怕..."
"娘娘不必言謝。"程曼琳打斷她,"陛下看重的人,錦衣衛自當拼死相護。"
回到長春宮,姜若彤終于放松下來,這才發現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手指上的燙傷火辣辣地疼。
秋菊心疼地幫她換下衣裳,又拿來藥膏小心翼翼地塗抹。
"長公主太過分了!"秋菊紅着眼睛說,手上的動作卻輕柔無比,"還有淑妃娘娘,明明是她請客,卻縱容長公主這般羞辱您..."
姜若彤搖搖頭,任由秋菊為她梳洗:"在這深宮裡,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今日若非程統領及時出現,那杯茶..."
她沒有說下去,但兩人都明白那茶很可能有問題。
"陛下對娘娘真好。"秋菊小聲說,為她披上幹淨的寝衣,"特意派錦衣衛保護您。"
姜若彤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是啊,那個表面冷硬的暴君,竟為她考慮得如此周到。想到謝聿明日就要回宮,她心中竟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期待。
梳洗完畢,姜若彤剛想休息,李志浩卻來報:"娘娘,程統領求見。"
姜若彤連忙整理好衣衫:"快請。"
程曼琳步入内室,已經換下了飛魚服,穿着一身簡單的黑衣,但面具依然戴着。她行了一禮:"打擾娘娘休息了。"
"程統領客氣了。"姜若彤示意她坐下,"可是有事?"
程曼琳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王太醫配的藥膏,對燙傷有奇效。"
她頓了頓,"那杯茶已經檢驗過了,确實有毒。"
盡管早有預料,姜若彤還是倒吸一口冷氣:"什麼毒?"
"'百日枯'。"程曼琳聲音冰冷,"與上次禮親王想用的毒一樣。服下後不會立刻發作,但會慢慢侵蝕五髒六腑,百日之後暴斃而亡,連太醫都查不出原因。"
姜若彤手腳冰涼。鄧钰凡和侯欣雨竟如此狠毒,不僅要她的命,還要讓她死得不明不白!
"陛下...知道了嗎?"
程曼琳點頭:"已經飛鴿傳書去西山軍營了。"
她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陛下回宮後,自會清算。"
姜若蕙卻搖搖頭:"不必了。我...我不想陛下為我大動幹戈。"
程曼琳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娘娘心太善了。這後宮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心軟隻會害了自己。"
姜若彤苦笑:"我知道。隻是..."她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不想讓謝聿為難的心情。侯欣雨畢竟是他妹妹,又曾為他擋過一劍...
程曼琳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輕歎一聲:"娘娘不必擔憂。陛下行事自有分寸。"
她起身告辭,"卑職告退,娘娘好好休息吧。"
送走程曼琳,姜若彤獨自站在窗前,望着天邊的明月。今日的遭遇讓她更加看清了深宮的險惡,但同時也感受到了謝聿給予的安全感,那個在外人眼中暴虐無常的君王,對她卻有着不為人知的溫柔。
"陛下..."她輕聲呢喃,手指無意識地撫過窗棂,"您什麼時候才會知道,您在我心中,早已不隻是君王..."
月光如水,靜靜灑落在長春宮的庭院裡。遠處傳來更鼓聲,姜若彤卻毫無睡意。她的心,早已飛到了西山軍營,飛到了那個讓她魂牽夢萦的人身邊。
明日,他就要回來了。